“剑乃王者,成就最高者理当属剑道。凡持三尺剑者,一重形,二炼心。”
……
“何为有仪?南华道藏有云: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
“大道之行,习武不过是修行的一部分。当你能苦心劳筋,端正仪姿的时候,‘有仪’之境便算初窥端倪了。”
青年手背身后,今天刚学的内容被他侃侃而谈,将身后的马文华唬地一愣。
“当有仪境界圆满之时,体内剑心初步稳定,才能不受心罡之乱,进入第二境界抱神。”
“何为抱神?槐纪有云:抱神以静,形将自正。”
马文华缓缓抬头,面前的青年轮廓被打上光晕,正琢磨着:
“我看,你得先找把好剑才行!”
……
……
马修被冷气冻醒,侧眼看着被踢掉在旁的布衾,起身去点灯。四下一片安静,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伏在桌沿。
“还要梦到几回才肯罢休?”
他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冰冷的字符:有仪、抱神、知通、守一、承意、无彰、游野、破海、通天。
天下功法何其多,唯心法有一:是谓九重,一至低而九至最。
八年,他终于赶上了对方的脚步,却听不到对方为自己欢呼。桌上的鹧鸪天静静躺着,漆黑的剑鞘将烛光也吸了去。他望着摊开的手掌,眼中充斥着落寞。
“又梦到他了?”
“许是前夜里有些高兴,多饮了几杯”
“公子的朋友总是不多的。”
龚祥躺回塌里不再作声。多年的情况了,任由公子便好。
算算日子,再有三日路程便到硕仓,如此离王都也只差一步之遥。想来不出“三九天”即可赶到,有多少年没在天枷城里过除夕了?龚祥不愿想,那好似一种惩罚。
“家里有马词那小子打理出不了岔子。”龚祥道。
“他七岁便跟我回马家,我很了解。”
“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知道大公子的死对马家来说太过悲痛…”龚祥娓娓说道,“但是马家不能倒下,颍川…毕竟不是故土啊。只有重回庙堂之高,才能不使祖上蒙羞。”龚叔直视着黑洞洞的房梁说道。
“这样才能掴那些个生旦净丑一个巴掌,它还得笑着领赏钱!”
翌日,雪化前。
张泽月动身准备告辞。
看着马修端来的酒后者连连摆手,都怪前夜里的贪杯,他到现在脑袋还很疼。
马修眼里带着笑意,表情戏谑:
“既然如此,自己小心着点!”
“放宽心,别人是能看上我这匹掉牙老马,还是能看上我这破烂背囊呢!”
“我怕你给狼吃了!”
“哈哈,我吃糠咽菜长大的,肉不香。”张泽月拍着胸脯。
“主要是你欠我一顿酒…”
“……”
张泽月无语。遂将包袱系好,驻马在原地打着转儿,他张望了客栈一眼后视线回到马修身上,目光滞了滞。
听着青灰瓦檐下的酒旗猎猎作响,他终是不再言语,扬马离去。马修没有问他要去王都做什么,又为何着急这一时半会的功夫。就像昨夜的酒,只因为投机。
这世上的人,多的是身不由己。相逢一场,彼此在乎的应当是此刻的情意才对,何必计较其他呢。
雪上空留一行蹄印,渐不可察。那道北上的身影早已融在了天地间。
马修就这么独自伫立在客栈外,久久没有动弹。灰哑的天空像面筛网,不断地抖落云层里越积越多的寒意,落雪沾湿了他的发髻与肩头。
不知怎么,马修猛地回头,道:“他怎么不跟我们结伴而行呢?”
回应他的是马厩里躁动的踩踏声,一阵阵污浊的粪便气味被引发,飘荡刺鼻。
“该给食槽里添草料了。”龚祥道。
“这些畜生好大的烈性,赶路地时候没见它们本事。”
二人踱会店中,刚升的炉火开始燃旺,龚祥去收拾东西准备放到屋外解下车辕的马车里。
朝里间走去的马修伸展了一下腰身,想要跟四娘打个招呼。却被身宽体胖的掌勺和帮厨告知一早并未见到四娘。莫不是贪睡了不成?马修自顾一笑,昨夜与张饮到深夜,四娘在旁打下手烫酒做杂,委实辛苦。
马修略自沉吟,又向龚祥要来一袋钱,正琢磨着呼唤堂间小二。只听西边阁楼上一声惊吓传来,堂间住客众人皆不解。寻声望去,打杂的小二从廊间破门而出,神色惊恐万状,
“掌柜的,掌柜的她死了!”
“二麻子你说甚么糊涂话呢?又偷酒喝了!”
“我没骗你们……”前者心中颤栗,牙床不停地上下打架,已经发不出声来。
众人见他不似作假,终于色变。马修第一个冲了上去,却被龚祥后发先至抑制住,“公子,与我们无关。”
龚祥的声音还是那么平淡,昨日公子就揽事上身,今天绝不能再莽撞了,不能总像当初一般任性。
远处的柴火噼啪作响,充斥在耳间。马修舔着干裂的唇角,朝着西阁楼挪挪下巴,“与我们有关?”
“与我们无关。”龚叔逼音成线。
“我看就是!”少年带着怒意。
看着马修还欲再动,龚祥擅自按住前者肩膀,一幅不急不缓的神情似乎再说:“此次出来不知道有多少宵小在盯着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会儿店里的伙计早已往楼上奔去,堵在楼道口马修肩膀被人流冲撞不定。
主仆二人环视屋内,梁柱廊台之间,各色表情收入目中,满座堂客无不变色离席,两股战战。
“好一出精彩百戏!”
这时候突然传出一道讥笑,引起众人侧目,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材矮小,穿着黑色劲装的男人,正在火炉前烤着手,斗篷上淋着未融化的冰雪。
见众人的视线被拉回,前者嘴角掀开一个弧度,“这年月接个活也是不易啊,费尽心思不说还得忍饥挨寒。”
“你又是哪路货色?”有人不岔。
矮小的男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听闻马家的二公子在此落脚,何不出来一叙。”
见男人答非所问,屋内众人交头接耳十分不解,全然忘记店主人的死讯与哭喊声。矮小男人拍去肩上雪水,继续低头烤着手,一幅视若无睹的样子。深陷的眼眶下,锐利的余光却在审视周遭。
马修与龚祥目光交织了一下,置身屋内不为所动。
地面变得拥挤,后厨的掌勺和小二皆跑来前屋,店外关道偶尔往来二三赶路人,踏入店中不明所以。局面有些吵杂,矮小男人的身影一直落在马修的视线内,终于,马修瞥见他面露愠色。
屈掌朝当门处一吸,硕大个空酒坛子直直往人群中砸去,瓦片四碎飞溅,不知是巧合,不偏不倚落到讥讽之人的脸上,被击中的人哀嚎遍地。
“内力…”马修心道。
“你这混蛋干什么!我家店主人刚死,你却偏来……”
“我杀的。”
愤怒的灶台掌勺简直不敢相信,后者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他浑身颤抖,一时间怒胜恐、胆生气,抽出腰间的菜刀向前者冲去。矮小男人迎势而上,步伐左右腾挪间躲过飞来的菜刀,顺手抽起一面凳板,手腕外翻,顺着肘部力道,便向对方头上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