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梗篇·（中）

①

拆除璇玑宫那日，他亲自去看了，他听叔父讲，自他死后锦觅便一直被润玉软禁在这……宫中萧条瑟瑟，本就冷清的宫殿没了原主更多覆上了一层的死寂。突有仙侍抱着一个实木匣子走来：“陛下，这是在废天帝的寝宫发现的，上面还有他的结界。”

旭凤垂目看去，盒子倒是精致，盒上雕刻的龙鱼纹络清晰，润玉此前应是爱护十足罢了，他试着破了那层结界，三层业火却丝毫无用？·这里面到底放着什么能让润玉这么重视。思绪未清又听到一声在身侧传来：“陛下，这是在先水神屋内发现的，请您过目。”旭凤接过盒子，惊于它的沉甸……

回到栖梧宫，他遣退了所有仙侍。夜深人静，旭凤坐在留梓池畔的石凳上，他紧蹙着眉头望着那卷禁书，润玉盒子里的东西一一让他变得沉默，那卷禁书便是直压在他心头。那棵灰白凤凰树随着风沙沙作响，静谧中拖出一股悲凉，他伸出手盖在锦觅遗留下的盒子上。片刻，他似是从未开过盒子一般，生疏僵硬地打开了。眼帘中，是一沓厚重的宣纸，旭凤小心翼翼视若珍宝地将它拿出，一张又一张的翻过……由浅入深，由拙辱巧，这纸上大半画的皆是他自己。或站或坐，或嗔或笑，或痴或怒皆是他罢了，凤眸薄唇，道是无情却似含情，笔笔生动。恍然间，宣纸一角皱起，是旭凤掌间使力，泪落一滴悄然的浸湿了那沓宣纸。“锦觅……你在哪，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那夜，陛下倚靠在凤凰树一整晚睡着了，怀中那是一沓泛黄的宣纸，身边也未立下结界……

②

“凤娃？凤娃！”

沉睡中的人微微蹙眉，被外界唤醒。凤眸微睁，映入的是月下仙人忧虑的面色，“叔父？”，他伸手抚上面庞，湿冷的感觉告诉他那是泪。

“凤娃，你怎么回事，今早都没上早朝！看你瘫在这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月下仙人道。旭凤愣愣地望着他倒让他心中一沉，这小子莫不是在凤凰树下睡了一夜痴傻了？

旭凤又低下了眼眸，面色捉摸不透，一层哀色下似在考量着什么。

“凤娃，你……”月下仙人知晓他昨日是去了璇玑宫的，至于看到了什么也不得知，“凤娃，这几日你先好好休息吧，天庭事务我先替你担着。”这个侄儿他宝贝极了，如今也只能等他自己走出来了。

旭凤像是立了个屏障一般，外界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他并未听清叔父说了什么，只是顿顿的点了点头。

是夜，旭凤安静地躺在床上，缓缓闭上眼睛似在等待着什么。

半个时辰去了，被褥已因他翻来覆去地被磨得不成型。旭凤直立的坐起：“为什么？为什么今夜不行。那不可能是梦……那是太虚幻境啊！”

脑海中突的闪过一个念头，旭凤披上衣物穿起鞋后直奔留梓池中的那棵凤凰树边。他眼中带着乞求，直勾勾地望着凤凰树：“如果那不是梦，请你带我去见她，好吗？”。旭凤坐了下来，倚靠着树干，阖上了微红的眼眸。

睁开眼，周围的景致发生了天翻地覆，是缥缈辽阔的太虚幻境。那粉衣女子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女孩回过头，看见了不远处的旭凤，面上露出的笑容，是那般的娇憨烂漫，那是不谙世事的纯真美好：“你又来啦？”。

话语刚落，旭凤奔向女孩，将她拉入自己满怀，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我知道，我就知道，这不是梦！锦觅，是你，你还在。”

锦觅似乎被这男子吓到了，挣扎推搡了一番才挣脱开他的怀抱，脸色露着愤懑，心底气极了正想抱怨，却又看到这八尺男儿哭起来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心底不禁软了下来：“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每回看到我都是又哭又抱的，我们……没那么熟。”

落寞之色立马浮现在那双凤眸中，旭凤痛心道：“锦觅，你还没有想起我是谁吗？”

“我知道啊，凤凰嘛，你昨天和我说的啊。”女孩眼中的满不在意让旭凤更是受伤，忧愁之色愈发浓厚。昨日旭凤也来到了这太虚幻境，亦是见着锦觅，可言语之中却是忘却了前尘往事，连他也一并忘了。她说自己只是个果子精灵的一魄，真身是颗葡萄。

“喂，你别难过了。做人就是要开心嘛，更何况你还是个大神仙。”锦觅抬手想着拍拍他的脑袋好好教育这“心智未全”爱哭闹的孩子，抬手间却发现自己似乎矮了他不止半个脑袋，踮起小脚似乎也不行，尴尬地笑了笑，将手落在了他宽厚的肩上，故作老成地颔了颔首。

为了逗他开心锦觅道：“你既然是凤凰，我变一束花给你可好。”说着手中便多出了一朵火红的凤凰花。她笑着将花递给他，却看见他似乎又不高兴了，久久地望着她手里的花没回神。旭凤看着这朵花变出来地过程，鼻尖涌起一股酸意，多像那时在魔界啊……

锦觅突然跳起来，将花别在旭凤头上，大笑道：“哈哈哈哈，真好看，你长得这般妖孽，可别再皱眉头了，老的快。”

愉悦气氛渐浓，他好久未见过笑得这么开朗的锦觅了，松下一口气，无妨，既然你说我们没那么熟，那便重新开始认识吧。他不知是不是私心作祟，说出来一个请求：“你，能不能，幻化一个春华秋实？我，想与你看一次……只有我们两。”

“春华秋实？好像在哪听过？”“啊！我知道了，应该是这样召唤，稍等一下。”锦觅道。

锦觅迅速的在胸前施法，唤出了真身。“诶，我的真身怎会是一朵霜花，还少了一瓣？咦，这七扭八歪的，可真难看。还是光滑圆润的葡萄好看，凤凰，让你见笑了哈。”

是啊，可真难看。旭凤不知唤出春华秋实为何要唤出真身，可她的真身出现在眼帘那一刹却是让他心底一抽，眼中凝结起的雾气化成泪，滑落。他想起了叔父的话，她为了他，用真身盛接的玄穹之光，哪怕融成一滴水……可这缺下的一瓣，他还未来得及思考，便天下大白。

锦觅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是这么做的，她咬紧着牙关，额上豆粒大的汗珠划过脸颊，生生的又拔下了一瓣。“你做什么！”旭凤急忙地扯过她的手腕紧紧不放，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内心被撕咬，在咆哮，她竟生生拔下了一瓣真身，为什么？因为春华秋实？所以，那缺失的一瓣真身……是她赠给他的春华秋实，可她还骗我那是在花界偷来的小法宝……

“你不是要看春华秋实吗？”

“我不要了……”锦觅被她这么大动静给震到了，他猩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她，她读懂了眼底的感情，是痛彻心扉的悲哀，是无尽深渊的自责，泪痕一道有一道的划过，他捏着锦觅的双肩，锦觅只觉得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他又将锦觅锁进怀里，力度大到手掌青筋暴起：“锦觅，对不起，我不要了，对不起……对不起……”

耳后是他厚重的喘息，还有一边又一遍支离破碎，毫无章法的道歉，泪珠甚至沿着颈项滑进了她的衣缝之中，她从未感受过那种冰凉感，就似落入万丈冰窟之下。锦觅明显地感受到他的颤抖，旭凤摇了摇头，悔悟地跪倒在地面。锦觅心绞一般随着他，伸手覆上了他的双眼，可他的泪水似擦不尽。

“锦觅，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他嘶哑的声音伴着沉重的哭腔打在她的心尖。

“凤凰…凤凰……”锦觅眼前似有什么弥漫，她看不清他的面容，触上自己眼睛时却是同旭凤眼泪一样的冰冷……为什么？为什么我也会哭？明明是他突然难过啊？

……

凤凰树下的熟睡的人，眼角的泪留了许久才被风干。栖梧宫的夜里，只有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逐渐湮灭，寂静，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