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铜炉（3）

他，陈瞧，不知道前方的少女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性情如何……至此，他只知道这漂亮的女鬼生前兴许是仙乐人，大概还很厉害。

除此以外，一无所知。

如今，他却要跟着她亡命去了。

陈瞧的心弦缠成了一团乱麻，因此只是下意识地跟着谢顾。他精神恍惚，速度有点慢，谢顾忍不住回头：“走路比别人爬都慢，不如你躺下来滚着去目的地？”

陈瞧好脾气地不和她一般见识，道：“可是哪里有人爬啊？”

谢顾冷冰冰地伸手一指：“看见那条蛇了？妖。不喜欢化人形罢了。”

陈瞧：“……”

前往铜炉山的队伍浩浩荡荡，少说几万鬼怪，她方才混进来倒是容易，这会儿再看，四面都是黑压压的脑袋，简直遍寻不到出路，实在叫人心烦。

谢顾怕戾气见风就长，忙闭了闭眼，压制住了自己的烦躁，低声道：“陈瞧，周围有人提剑了吗？”

陈瞧环顾四周，不由睁大了眼。

不知何时起，闹哄哄的“鬼流”居然安静了不少，不少鬼怪都将武器握在掌心，警惕地四处张望。

千奇百怪的鬼怪，千奇百怪的武器……以及腾腾杀意。

没有等到陈瞧的回答，谢顾便知晓了当下形式。她还是发现的晚了些，眼下怕是走不出去了。

“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跟紧我。”她睁开眼，目光飞快地掠过周边，神情紧绷起来，更显得她冷硬又不近人情。“没跟上就去死。”

陈瞧：“啊？”

谢顾百忙之中抽空看了这少年一眼，只觉得他还算清秀的皮囊下装满了稻草，不太清楚他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愚蠢、迟钝、毫无用处。

两天后再这么没用的话，就杀了。

至于今天……谢顾低眉敛眸，掌中藏着一寸刀锋。这小刀片是随手捡的，好在颇为锋利，勉强能用。

都说剑是君子，刀是将军。

剑有双刃，出锋仍有回转。

刀只一面锋芒，既出无悔。

谢顾看着这刀片，表情不大端庄地舔了一下牙根，眉心一点心魔印殷红如血。

……都是自己选的，怨不得人。

正值暮春，空气有些燥热，人心也浮动。突然，有人大叫一声，惊恐万状地道：“铜炉山呢？铜炉山怎么到我们后面去了？！”

因为这儿的山自己有脚，跑的还比你们这些废物快得多——谢顾把这句出言不逊咽回了肚子里，不是很走心地跟着“惊恐”了两声。她手上刀片不比明晃晃的刀剑，毫不显眼，这么口头惊恐一下，乍一看，竟还颇有可信度。

这一嗓子打破了勉强的平静，原本已经发现的，都身体紧绷，如临大敌；原本没有发现的，顿时爆发出各种惊恐的声音。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她和陈瞧方才就是看到了这个。原本，人流就是向着铜炉山的方向前进的，走着走着，方向没换，山却没了。这不是大白天闹鬼么？——虽然他们自个儿已经属于人类眼中的“非我族类”了。

可妖魔鬼怪，要么是生前为人，要么是与人生活太久，沾了一身人气，对这种东西还是有根深蒂固的恐惧，哪怕来的十分莫名。真正的疯子怪物屈指可数。否则世上还能安宁？早八百年鸡飞狗跳了。

陈瞧细细地倒抽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伸手拍了一下谢顾的肩。她反应很大地转过头来，眼里浮现的薄薄一层戾气尚未散去：“……做什么？”

“看这架势，待会儿是要打起来。你没有武器，吃亏。”陈瞧不知道是心大还是什么，竟也不怕，低声道，“我有一把刀，虽然刀不好，但你也拿去，凑合用着吧，聊胜于无。”

谢顾从来没在他身上费过工夫，因此居然不知道，他背后用布缠了几层的东西是一把刀。可她没打算领这个情，只是冲他亮了一下藏在掌心的刀片：“不必，自己留着吧。多谢。”

陈瞧忧心忡忡地道：“可是，你用这个铁片，怎么好和人打呢？我大哥跟我说，武器有多长，攻击范围就有多广，你要吃亏的。”

“不劳挂心。”谢顾虽然半张脸侧对着他，眼睛却已经挪去了其他地方，漫不经心地轻轻一笑，“我就是随地抓一把石子，最次以指为刃，杀这些废物也不在话下。”

此人瞧着十六七岁，面容中的稚气已消的七七八八，露出少女柔和的骨骼轮廓。她的眉眼不大符合人们一贯的审美，并不温柔端庄，凤眸殷唇，眉心一点狭长血色，瞳仁极黑，肤色又极白，长发随意地在脑后束成马尾，是个颇英气的模样，却也精致如画中人。

她就这么似笑非笑地一勾唇，满眼戾气，一身疏狂，整个人如神兵出鞘，几乎有种让人震撼的锋锐。

即便是大放厥词，也让人觉得……这厥词，格外真实可信。

时鹤归就当是迟来的元宵节福利吧。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