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顾就这样一直跟着他,下山,游荡,遇到风信。
风信一拳打出了谢怜的鼻血,情绪本就不稳的谢顾有一瞬的杀意。
风信根本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凭什么一副他错了的样子?
二人一鬼一同回到原先的藏身之处,王后一见谢怜就抱着他哭了出来。
国主道:“阿顾去找你了,她人呢?”
谢怜之前把瓶子塞进了衣服里,反正也不大,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他伸手抚了抚瓶子的位置,谢顾的心吊到了嗓子眼,生怕明显情绪不对的谢怜把那个小瓶拽出来,笑着给他们来一句:“这儿呢。”
不说国主,但王后一定会崩溃的。
不过还好,谢怜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道:“是吗,我没有看到。”
风信安慰道:“公主殿下修为很高的,不会有事。许久找不着殿下,她也就回来了。”
谢怜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她不会回来的。永远也回不来了。
国主看上去又老了不少,原先是在满头黑发里找白发,现在是在满头花白里找黑丝。他微微颔首,简单说了两句,就不说话了。
大概是怕他一激动又跑个十天半月不见踪影,三个人言辞举止之间,对他都小心翼翼的。
“风信。”
简单到简陋的一餐过后,谢怜把腰上那把黑剑解了下来,递了过去,道:“这把剑给你,拿去当掉吧。”
风信觉察到他拿剑的手在颤抖,却没猜到是为什么颤抖,道:“为什么要我当掉?”
谢怜道:“之前你不是要钱吗。”
闻言,风信脸上忽然有伤痛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摇了摇头,道:“现在不用了。”
谢怜不再说话,把那黑剑丢在一旁不去管,倒头睡了。
他睡觉,谢顾就坐在他床边看他。
这些天来,谢怜作为凡人,吃了很多以前想不到的苦,已经消瘦了不少。但昨晚过后,他却一下子苍白起来,眉目间除却漠然,就是一股不易觉察的阴郁。
谢顾微微阖眸,并左手二指,点在他眉心处,念了一段发音古怪的词,虽然晦涩,但意外的很好听。
这是千朔门流传下来的一段祝福词。
如今,谢顾之于世上的一切都和空气差不多。她的手指落在谢怜眉心,和空气落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祝福词大概没什么用,但也聊做安慰。
接下来的事情逐渐失去控制。
他们卖艺时,谢怜替了风信,使了剑法。他是太子,一身修为和绝顶的剑法都是用来斩妖除魔的,如今沦落到供人取乐,真真是让人难以接受。他被恶意中伤,在谢顾看来,打一顿当真是没什么。但对风信而言……好像不是这样。
但谢怜面无表情地说出“贱民”的时候,不光是风信,谢顾也倒抽一口凉气。
谢怜从未说过“贱民”这种近乎恶毒的词,倒是戚容整天挂在嘴边。
仿佛被他的用词惊呆了,好一会儿,风信才道:“他……是犯事儿,可也不至于杀了他啊?打他一掌算了,就这一句就该死了?”
谢怜打断他道:“是的。他敢这么说,他就要付出代价。”
风信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谢怜道:“什么话?”
风信道:“你以前不会用贱民这个词的。你从没说过这个词。”
谢怜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神仙,我不能愤怒,不能憎恨吗?”
风信噎住了,半晌,勉强挤出几个字:“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
谢怜不想再听,不和他说了,自己进屋去,重重摔上了门。
刚关上门,他便大喊一声,把自己撞上了床。
谢顾站在旁边,轻轻一叹,柔声道:“不是你的错。”
百剑穿心,谢顾为他而死,他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可能再回到原来那样了。
但是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可惜,不会有人听到,更不会有人回答。
晚间,有人敲门,谢怜以为是风信,不应。半晌,才听王后的声音道:“皇儿,是母后。让母后进来看看你,好吗?”
谢怜本想躺着不动,但躺了半晌,还是起来开了门,疲倦地道:“干什么?”
王后端着一个盘子,站在门口,道:“皇儿没吃东西吧?”
不过,没说两句,如今格外敏感的谢怜就又崩溃了。见他夺门而出,王后慌了,起身追出,道:“皇儿,你去哪里啊?我不说了,母后不说了!你回来!”
谢怜厉声道:“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你放心!我这就去让大家都容易一些!!”
谢怜说的“让大家都容易一些”的方式就是去偷了一堆金器银器。他漠然地清点时,风信一下子站起来,道:“你……你这是哪儿来的?!”
谢怜头也不抬,坐在地上一边清点,一边道:“用不着这样。到城里大户人家走了一趟而已。放心,没人发现。”
风信双目圆睁:“你!”
他想起国主王后还在隔壁,压低了声音,道:“你偷东西?!”
谢怜道:“你用不着这样看着我。大家都不容易,有了这些就容易多了。”
风信道:“那你也不能偷东西吧?!我们可以卖艺的!”
谢怜道:“卖艺累得要死要活,一天能挣几个钱?”
风信倒退两步,谢怜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快要晕过去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