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无相（2）

谢顾再睁眼时，谢怜已经双目紧闭，身边的树是断的。

是被他硬生生撞断的。

白无相托着一团鬼火，对她微笑：“比我想象的还要强一点。你哥哥才昏过去，唉，真是太脆弱了……”

他话音未落，谢顾一拳就上去了。

她寒声道：“去死。”

白无相轻飘飘地躲过，那张面具半面哭半面笑，月光下说不出的诡谲：“你杀得了我吗？”

谢顾刹住脚步，回身看他：“总有一天杀得了。”

白无相道：“那就等你杀得了那天再说吧。”

谢顾讨厌极了这张哭笑面具，她不知道白无相是悲是欢，他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面具下。

半面哭，半面笑。

笑人世，哭自己。

月光微黯，少女眉目姣好，却有种说不出的冷锐，带着痛恨和莫名的一点悲悯。而另一半，穿着丧服大袖飘飘的怪物好整以暇，温和得格外虚假。

谢顾忽然道：“我不会到你那边去的。”

发生抢福地那天，谢顾无力离开，留在了山下，那时候，白无相就出现了。

他对谢顾说：“到我这边来吧。”

白无相道：“那可不一定。毕竟，太子殿下若是到我这边来了，你也一定会来，是不是？”

谢顾抚平袖口的褶皱，淡声道：“他也不会去。你趁早死心吧。”

“是吗？”

“一定。”

她甚至没有回答“是”，而是“一定”。

白无相似乎举目打量了她很久，而后轻笑一声，道：“那么，请公主殿下拭目以待。”

语毕，他陡然消失。谢顾盯了他原先站的地方半晌，叫醒了谢怜，想一同回家。谁知道谢怜醒来后晕头转向了好一阵，突然一轱辘爬起，喃喃道：“阿顾……父皇！母后！风信！”

他想起昏迷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谢顾狂奔几十里，终于在背起行囊离开后的二十多天的一个深夜里，回到了国主等人的藏身之处。

谢怜一路心焦如焚，惶恐万分，生怕白无相已经对亲人朋友下了毒手。回到那座小破屋便一把推开门，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失声道：“父皇！母后！风信！”

还好。屋里，并没出现他想象的那种凄惨情形，甚至连东西都没有乱，还是他离开前的样子。

谢怜带着一身的伤狂奔数十里，嗓子干的要冒烟，稍稍放下了心，这才咽了咽喉咙，继续往里走去，道：“风信！你们在……”

他一推开门，嗓子便卡住了。风信就在屋里，看到谢怜回来，奇道：“殿下！你怎么回来了？”

然而，谢怜却并没看他，而是紧盯着他的对面。风信的对面站着一个黑衣人。

是慕情。

谢顾抬眸，面色骤冷。

慕情回头看到他们，抿了抿嘴唇，脸色也不是太好。风信绕过他迎上来，道：“殿下，你不是去修炼了么？怎么样了？我还以为你要去好几个月，这么早回来，是有什么大进展？”

谢怜盯着慕情，道：“父皇母后呢？”

风信道：“屋里睡着，已经躺下休息了。你衣服怎么脏成这样？脸上伤怎么回事？你跟谁打了一场？”

谢怜不答，听到父母安然无恙，这才彻底放心，对慕情道：“你怎么在这里？”

慕情没说话，风信代他答道：“他来送东西的。”

谢怜道：“什么东西？”

慕情微微举了一下手，指向一旁。他指的是几个干净的袋子，应该是装的米粮。

见谢怜沉默，慕情低声道：“听说你们缺药，回头我想办法弄些来。”

风信道：“行，那我说声多谢，现在正缺这些。神官不能私自给凡人送东西的，你自己也小心点。”

他又凑到谢怜身边，低声道：“我也挺吃惊的，他居然回来帮忙了，之前算我看走眼。总之……”

谢怜却忽然道：“不需要。”

慕情的脸灰了一下，握了握拳。风信奇怪道：“什么不需要？”

谢怜一字一句地道：“我不需要你帮忙。我也……不要你的东西。请你离开。”

慕情的脸越发灰的厉害。

风信也觉察出不对劲来，道：“到底怎么了？”

慕情低下了头，道：“对不起。”

认识慕情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三个字，也是第一次见他扎扎实实地道歉，可谢怜已经无心惊讶了，道：“请你离开！”

他有些情绪失控，抓住那些袋子就往慕情身上扔去。

白花花的米撒了一地，慕情被他丢得狼狈不堪，但只是举手挡了一下，依然忍耐。

风信拉住谢怜，惊道：“殿下！到底怎么了，他干什么了？！你不是去修炼了吗？！中间出什么事儿了？！”

谢怜被他拉住，赤红着眼道：“……你问他吧。我是去修炼了，为什么我回来了，你问他吧！”

外面吵的太厉害了，屋里已经睡下的王后被惊醒，披衣出来，道：“皇儿，是你回来了吗？你怎么了……”

风信忙道：“没事！皇后娘娘快进去！”硬是把她又推了回去，关上门质问道：“你干什么了？慕情你到底干什么了？！殿下，你脸上这伤是他打的？！”

谢怜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凌乱，根本说不出话来。慕情道：“不是我！我没有打殿下，我甚至没有表态，更没有对他动手！那片灵地他们志在必得，那种情况下你不离开根本收不了场！”

谢顾道：“你还觉得自己挺好吗。”

慕情一见到谢顾就寡言，只道：“不是的。我只是……”

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后面的话在唇边打了几个弯，还是咽了回去。

时鹤归帝君感到嫉妒。凭什么，明明我们的人生这样相似，你却还有两个忠心的信徒？那么，当你彻底堕落，他们还会再信仰你吗？

时鹤归嗯……这个，还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