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和慕情守在他身后,将他一席话尽收耳中,两人都不自觉地微微昂首。风信嘴角微扬,而慕情目光中的亮色却和谢怜一模一样。
他们满心少年意气,谢顾却已不是少年了。
她几不可查地微微摇头,目光有一瞬的哀伤。
国师点头道:“行,那我就看着——不过,我不认为你飞升太早是好事。我问你,何谓道?”
谢怜欠首,道:“您说的,人行于路,即是道。”
国师道:“是了。但是,你走的路还不够多。所以,我觉得,是时候让你下山去走走了。”
谢怜双眼一亮。国师道:“今年你也十七了,现准你下太苍山,外出云游历练。”
谢怜道:“如此正好!”
他在皇城一日,想到国主、戚容等人便有些郁结,再加上如此华丽的仙乐宫被付之一炬,少不得要与父母再多纠结,不若再走远些,潜心走自己的路。
这时,国师又道:“太子殿下,许多年来,有一句话口口相传,一直被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其实这句话是错的,只是从没人发现。”
谢怜道:“哪句话?”
国师道:“人往上走,成神;人往下走,成鬼。”
谢怜想了想,道:“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吗?”
谢顾道:“哪里都不对。”
谢怜侧首。
谢顾清亮微凉的声音,与国师难得沉肃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人往上走,还是人;往下走,依旧是人。”
谢怜尚在咀嚼这话,国师拍了拍他的肩,回头看看,道:“总之,这个小孩儿吧……你不要太放心上,人各有命。很多时候,不是你想帮,就有办法帮得上的。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先出去好好历练吧。但愿你回来的时候,就有所成长了。”
谢怜便告别了几人,当天就孤身下了太苍山。
他只回了一次头,向谢顾笑了笑。
谢顾也微笑,大声喊道:“哥哥,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来啊!”
谢怜背对着她,摆了摆手。
于是,所有人都被他甩在身后了。谢顾目送着他远去,直到再也看不清楚才收回目光。
她的眼睛有点酸涩,谢顾便揉了揉,却连鼻子也酸了。
红红儿最后留在了谢顾的无忧宫。
是夜。谢顾替红红儿掖了掖被子,道:“睡吧。”
他不闭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谢顾道:“哥哥已经走了。”
红红儿仍然没说话,却垂下了眼睑。
“他不是因你而离开,也不是不要你了。”谢顾端了椅子,坐到红红儿床边,声音低柔,道,“只是,他也有自己的人生。他是去走他的‘道’了。”
这瘦小的孩子轻轻地重复:“……道?”
谢顾并不十分意外,道:“是啊。他必须要走的路,他的信念。”
谢顾问他:“你有信念吗?”
她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只自言自语般地道:“我有。我想保护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
红红儿道:“我也是。”
谢顾看了他一会儿,而后轻轻一叹,吹了灯,道:“好了。睡吧。”
暮色深深,床上的人动了动,蹑手蹑脚地爬起来。他借着月光,瞧了伏在床边睡着的女孩几眼,就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于是第二日谢顾醒来时,等着她的就是早凉透了的被褥。
谢顾面无表情,没说话。
她实力卓绝,平日里一点小动静都能惊醒她。红红儿一个毫无法力的小孩子,要想逃跑,自然会闹出动静,她却一点也没发现,兀自沉眠。
她从来不会睡得这么沉。知道昨晚会发生什么,就更不可能那么心大,大大咧咧地就睡了。
或许,真的只是……天命难违。
三个月后,年仅十七岁的仙乐国太子谢怜,于一念桥大败无名鬼魂,就这样,在电闪雷鸣之中飞升了。
三界轰动。
整个仙乐都欢天喜地,载歌载舞,连慕情的脸色也和缓不少。但谢怜飞升,国师不意外,谢顾也不意外。
谢怜飞升后,给谢顾托过梦,问她愿不愿意被点将。
谢顾微笑着,摇了摇头。
“哥哥已经飞升了,很好啊。阿顾就知道哥哥很厉害。”这十二岁的姑娘柔声道,“可是,哥哥,父亲和母亲已经没有你了,要是我再离开,他们要多伤心啊。我想留下来,陪陪他们。”
谢怜没有强求,揉了揉谢顾的长发,道:“阿顾,以后,哥哥就不能一直陪着你了。你要好好的。”
谢顾险些落下泪来。她笑着说:“会的。哥哥,你也要好好的啊。我会在人间一直看着你的。”
这应当是谢怜风光最甚的时候了。万民朝拜,信仰如香灰,信徒如潮水。
就这样吧。谢顾想。
故事别再继续了好吗。
就让这个意气风发,年少恣意的谢怜永远这样吧。故事就停留在这一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