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令冰之剑

过去与洛宁月一起修习课业的万年里，他从未送过我什么，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催促、检查、评介，偶尔有点空闲，也仅仅是准我喝杯凉茶。是以宫外的芍药花开了又开，落了又落，我每日作诗背书，疲懒的久了，自然而然生出去外游历一番的念想，都说浊地上人族的奇异宝贝千千万，可光阴流逝，在凡世的万年红尘内，我却从未觅得一件真心让我喜欢的物事。眼前这把冰蓝色的长剑，晶莹剔透，精致无比，我能感觉有一股强大的灵力在剑身上缓缓流淌，遂轻轻将它接过，掂在手上甚是轻巧，不免赞道

凤璃因夫子所锻造的剑，真真品质不凡，小因甚是喜欢！

洛宁月平淡地嗯了一声，闷闷道

洛宁月和萧家那小子订亲，你可开心？

我眨了眨眼，突然想到几日前他亦来了一句关怀话语，眼下说不定又是来套我话的，遂我狡猾反问

凤璃因夫子，这又是我老爹让你来问我的？

闻言，洛宁月登时黑脸，他重重咳了一声，沉声道

洛宁月不是！

凤璃因哦……

我扯出一个千回百转的“哦”字，低下头去摆弄那柄令冰剑，答非所问道

凤璃因啧啧啧，这凤凰的花纹纹得就是精致漂亮，还有这冰蓝的颜色看上去就是高贵好看，好剑，好剑呐！

洛宁月静静盯了我一会儿，良久，方启唇道

洛宁月小因，你不回答我……是不想回答，还是你自己也不清楚？

我似笑非笑道

凤璃因若我说两者皆有呢？

洛宁月摊手道

洛宁月那你也忒清奇了。

我亦知礼点头

凤璃因夫子说得是。

洛宁月其实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几斤几两我最清楚。小因，我洛宁月这双眼睛，从来没有看错过人，我晓得在你心里，你还是微微抗拒御皇界的，抗拒你的父皇母后，抗拒你的九个哥哥八个姐姐，抗拒你身上所背负的九公主之位。你本不想生在凤凰家，在仙界做个逍遥散仙才是你理想的生活。你不想被御皇族束缚，却又不得不承担这份皇家的责任，是以到最后，你连你自个儿想要什么都不晓得了——我说得对不对？

长久的询问，夫子的语气里已经有了一丝不耐烦。

正宫的窗外，野蝉们吱吱乱叫，我放下令冰剑，转而念诀幻化出一坛子五哥赠我的秘制蜜水，倒满一杯后递给洛宁月，我放柔声音道

凤璃因夫子，这是五哥秘制的蜜水，三千甘甜花草酿成，喝下后有养颜畅心之能，唔，七姐曾去讨要，五哥都没给，要不是我以凡世的一颗东珠坠子与五哥交换，夫子可品不到这般好喝的蜜水，您不若尝尝……

一股大力狠狠拍开那只杯子，洛宁月忽然狠狠抓住我的手腕，而后一下将我压到地上，他猛地欺身过来，那张俊脸写满阴郁，狐狸眼好似要愤怒地喷出火来，洛宁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低声道

洛宁月小因，你晓得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这语气中的寒冷，比萧泠卿面对表姑姑时说得更甚！

窗外，夜空群星暗淡。我不解地看着我的夫子，这一刻，他突然变得那么陌生，那么令人……畏惧。一股惧意没来由地侵蚀了我的心，我忍不住闭眼道

凤璃因夫子，你……小因已经订亲了，你这样于理不合。

那股侵蚀人心的寒冷依然盘旋在我头顶，我闭着眼睛，不敢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蓦地，我身上一松，洛宁月叹了口气，缓缓扶我起来，我睁眼看他，忽觉此人神色中颇有懊恼，少顷，他带着些许歉意道

洛宁月罢了，是我乱了阵脚，方才没吓着你吧？

我摇了摇头，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他这么快的转变。

窗外，如洗的月光越发柔和。我重新捡起令冰剑，轻柔地摩挲着上面那些好看的纹路，半晌，我重新看向洛宁月，笑道

凤璃因我现在真真觉着自己成了凡世戏文里那些为保家国而远走异国的和亲公主了。夫子，你果然厉害，方才你那一大段话，把我心里想的都念出来了。

我顿了顿，忽然往垫子上一躺，合眼补充道

凤璃因与神族联姻是父皇母后想出的主意，他们早先并未知会我，想来也是忧虑我会抗命罢。唉，夫子说得不错，我这样一个不想被束缚的姑娘，偏偏生在了御皇家。

凤璃因不过小因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啊，我也想同其他女子那样找一个真正的命定公子，而非现下这般，因为爹娘的一句话，就被草率地许给了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

我喋喋不休地控诉着。

洛宁月忽然如春风化雨般轻轻一笑，戏谑道

洛宁月你如今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告诉圣帝圣后？

哎，转变得这样快，真和一个千面神尊一样。

我呆了呆，自暴自弃地哼了一声，道

凤璃因无妨无妨，夫子想跟他们说尽管去，在皇家呆的久了，很多年没有这么爽快地抱怨了，总是要谨记礼法，谨记礼仪，不得越矩。怪不得凡世的人都说，皇城高墙森森，一点都不如小民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