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段落之一

天指峰之上，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壁，靖沧浪凝视冰封之中的御神风，一时之间情绪翻涌。

“啊……神风……”

明王羿玮静立一旁，沉默不语，等着靖沧浪心绪缓和下来。

“前辈……为何……”

过了一会儿，靖沧浪收敛心绪，刚刚转过身来，羿玮眼神一凛，走上前来，一把抓起靖沧浪挂着的月牙银饰。

“这串月牙银饰，御神风将此物赠你，看来你在他心中之地位独一无二。”

“前辈识得此物……”

“这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羿玮转身背向靖沧浪，他不想让靖沧浪看出自己此刻的情绪，至今想起那一天，羿玮的心情都无法平静。那一日，母亲临终之时，将小小的御神风托付给自己，一直喃喃自语，诉说着一个母亲对另一个儿子的愧疚与亏欠，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曾几何时，羿玮对御神风这个未曾谋面的弟弟充满了恨意，但是当他看着御神风扯着自己的衣角，仰视着自己，伸出小手，垫起脚尖，将月牙银饰递给自己，用孩童稚气的声音说着。

“哥哥，母亲说，这是给你的，神风也很喜欢，可是我每次想要碰一下，母亲都会骂我，母亲总是说，我抢了很多哥哥的东西，不能再要这个了。”

羿玮刹时无语，看着御神风清澈净透的眼眸，触动了心底柔软的感情，沉默许久，慢慢蹲下身来，将月牙银饰套在了御神风的颈上。

“神风，母亲是骗你的，她只是不想让你把东西碰坏了，若是不小心摔坏了，以后就不能送给你的心上人了。”

“哥哥，这是真的吗，这是母亲要留给我的。”

“傻瓜神风，当然是真的，大哥如果骗你，这样不是很吃亏吗。”

“嗯……哥哥……你真好……”

看着羿玮半天不说话，若有所思，靖沧浪心下了然，想必羿玮同样心情沉郁。

“前辈……”

听见靖沧浪的声音，羿玮立即回过神来，急忙收敛心神，冷静了一下思绪。

“想起一些陈年旧事，一时感慨，现在说正事吧，吾想知道，为了御神风，你可以牺牲什么。”

“吾……这……”

靖沧浪心绪猛然一颤，轻轻张合了一下双眼，心意坚决。

“要吾如何做，请前辈说吧，只要能够做到，靖沧浪不吝牺牲。”

“好……够果断……”

“但是……神风现在……”

“放心，严格来说，御神风还不能算是死亡，不过要救御神风，并不容易，困难重重，能不能救他，除了人为手段，还要看天意如何安排。吾对你只有一项要求，天阎魔城与龠胜明峦的战事落下帷幕之后，吾要你与御神风退出江湖，不再入世。”

“这……此事……”

“你不答应……”

“吾可以答应前辈，但是神风，吾不能为他作决定。”

“你应承即可，御神风那边，吾自会安排。”

“前辈……”

靖沧浪正想说什么，突然胸口莫名气息一动，不适之感涌了上来。

“呃唔……啊……”

一阵头晕目眩袭来，靖沧浪眼前一黑，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靖沧浪……”

羿玮眼看靖沧浪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急忙上前接住他倒下的身子，探了一下他的脉象，顿时心感一惊。

“这个脉象……怎么可能……”

第十七章 段落之二

山崖顶上，一处隐秘之地，靖沧浪慢慢清醒过来，慢慢睁开眼睛，从地上坐起，轻按心口，平缓纷乱的情愫，刚刚稳定心神，羿玮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

“你已经昏睡两天了，先把这碗药喝了，关于你无故昏厥之事，吾会慢慢向你细说。”

“嗯……”

靖沧浪看着羿玮，尽管不知他是友是敌，却是莫名感觉很可靠，于是不作多想，接过药碗将药喝了。

“前辈……吾这是怎么了……”

“此事对你而言，或许难以接受，不过对于御神风而言，倒是一个不错的好消息。”

“嗯……吾究竟有何异样……”

“你腹中怀子，应该有一个多月了，此子之亲父，不作第二人想。”

“啊……这怎么可能……吾明明是……”

靖沧浪顿时愣住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想起当日山洞那一夜，下意识之间，伸手轻轻按在腹上，尽管并无任何感觉，似是依稀有了一丝期待的感觉，眼神也多了几分柔和。

“前辈是说，吾怀了神风之骨肉，是吾与神风的孩子。”

“事实已成，究竟是不是，再过数月，自然就见分晓，不过现在回归正题，御神风。”

“前辈方才言及，吾腹中之子对神风有助，究竟是怎么回事？”

“生死倒悬，原本便是有违天理，天阎魔城复生御神风，其目的在于诛杀号天穹，完成涤罪犀角，取下水弦，这是御神风得以重生之前因与契机，同时这也是命数契约，当一切完成，契约便会启动，命数轮盘必须重新回归原本的轨迹。”

“御神风因此机缘得以重生，所以不论鬼如来是否再现，只要号天穹诛灭，涤罪犀角完成，水弦取下，御神风之命数便会就此终止。”

“依照契约所定，是这样没错，不过并非没有变数之可能。”

“有何方法可以解救？”

“寄命同生之法，即以命养命，换而言之，就是将御神风之命数与你相连，以你一人之命系两人共生，你生，他生，你亡，他也亡，但是他死，你却不会死。”

“那么需要吾做什么？”

“吾以锁魂之术将御神风的魂魄锁住不散，并且冰封他之躯体，如此保住御神风形神不离，另外取得鬼如来之血，斩断了鬼如来与御神风之间牵涉关联，这样已经有了三分机会。”

“还有七分机会在哪里……”

“其中五分机会在你身上……”

“嗯……是吾……”

“寄命同生之法，必须借助父系亲缘血统，御神风无父无母，你又身为六圣护之一，身上授予圣印，施以此术，原本过程十分复杂，不过幸好你现在腹中怀有御神风之血脉，通过这条血脉亲缘，施以间接寄命之术，如此就可以将御神风之命与你相连，接下来便是破解契约禁锢，让御神风之命数脱离轨迹之外。”

“契约如何破解……”

“关于这一点，吾也只是推测，并不确定，不过能够肯定的是，应该与涤罪犀角有关。毁去涤罪犀角的千罪印记，或许这是打破契约禁锢的契机，鬼如来身为六魔禘之一，太荒神决，应该就是最好的一次机会。”

“太荒神决，龠胜明峦出战者，由海蟾尊擘划，吾未必可以掌握机会，不过只要有机会，吾必当尽力。”

“你量力而行便可，千万不可勉强应战，想要破解契约，除了太荒神决，机会一定还有，你首先要做的，是保住自己与腹中之子，再来就是顺势利导。”

“嗯……吾知晓……”

“你身上所系的五分机会是关键，这不仅仅关系到御神风之生死，若是圣魔大战期间不能解决涤罪犀角，你也不必执着于此，暂且先退隐天指峰，后续应对之策，吾再另行设法。”

“前辈……”

“最后还有两分机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看天意如何了，吾之心中也不是十分有数。若是当真回天无力，为了御神风，为了你腹中这个孩子，无论如何，请你好好活下去。”

“吾明白，生死倒悬之事，只能看机缘，不可强求。”

“你明白就最好不过了，另外还有一点，太荒神决结束，圣印之契便会消失，天命终止，你必须尽快脱离圣魔战局，若是一切顺利，当此子出生之时，便是御神风破除冰封重生之刻，届时自会有人前来为你施以寄命同生之法。”

“前辈之言，靖沧浪谨记在心，不过请恕吾冒昧一问，前辈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这般费尽心力相助，而且前辈对圣魔大战的了解，远比目前台面上呈现的局势要多得多。”

“靖沧浪，吾是何人，无关紧要，你好好休息，之后你还要前往龠胜明峦，吾所言之事，你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吾言尽于此，未来战局如何，自有分明，你自己好好保重吧，不要把圣魔之战看得太重，你眼前所见的圣与魔，不过只是一场棋局而已。”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吾离开了，后会有期。”

羿玮言罢潇洒地转身迈步，衣袂飞扬，翩然离去，舒扬致远的声音回荡山林，余音缭绕。

“雕镌荆玉箫，明澄飞虹剑。狂啸惊四海，纵横阅天下。”

靖沧浪目送羿玮离开，轻眨双眼，目光转过，随后一步一步慢慢走到石壁之前，静静地凝视着石壁之上的刻字，御神风，靖沧浪。

“神风……”

低吟轻唤，靖沧浪轻轻合上双眼，随即倏然睁开，心念坚定，眼神犹如御神风那天离开之时一样坚毅凛然，耳边似乎回响御神风清朗的诗韵。

“翻袖扫邪云，补天浴日付一笑，御秋水神风。”

想到如今自己身上所牵系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生命，御神风是否再次生还，完全系于自己身上牵动的这条血脉，还有太荒神决的责任，此时此刻，更是不容自己犹豫半分，唯有冷静思绪，更为坚强地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神风……等吾回来……”

靖沧浪扬袖一甩水蓝袖带，负手身后，沉稳迈步，走下天指峰。

“风横万里狼烟，尘嚣怒卷，世路茫然。终归古道沉眠，云波浩瀚，洗越苍天。”

第十七章 段落之三

羿玮离开天指峰，林中半途，只见一袭清艳的长絮菊花暗纹紫衣，天权静立路旁，神情淡定，冷静从容，不慌不忙地递上兵符。

“魋山之行，情义两难全，请义兄保重。”

步伐不停，沉重依旧，羿玮径直从天权眼前走过，接过兵符，眼神直视前方，目不斜视。

“锦绣河山，逐鹿问鼎，天下兵戈启皇图。江山无限，九州风云，纵横帝业息烽烟。”

“春去秋来，说不尽情仇恩怨，天上人间，道不清悲欢离合。”

（第十七章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