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05-06

第五章 段落之五

天指峰之上，靖沧浪一步一步踏上此地，缓步走向一处石壁，眼神笃定，神情波澜不惊。

“历经数百年，刻字棱角虽然磨损，但是字迹依然那么清晰。”

靖沧浪慢慢伸出手，轻轻抚触石壁上的刻字，那是御神风当年在这里对自己坦诚心意之时，用自己的佩剑观心自在亲手刻下的，字迹舒展，笔力遒劲，意气淋漓，无一处不是尽显潇洒率性，慷慨正气凝聚笔锋，神采飞动，完全就是御神风自己的气势，所刻之字也正是他的名字，御神风。

“哈啊……呵呵呵呵……”

轻声笑了一笑，心思微动，靖沧浪想起当时的情景，阳光温暖，御神风郑重其事地向自己坦露心声，尽管自己也是意外地惊了一下，但是心中情不自禁泛起的欣喜之感，靖沧浪立即领悟到了，他对御神风有着同样的倾心感情。然而瞬间喜悦之后，靖沧浪迟疑了，确切地说，他心怯了，不仅仅因为当时正值应战灭神号天穹期间，还有好友冷孤寒数日之前被端木燹龙所杀，最重要的是倾波族凌主之责。

靖沧浪所忧心的问题，御神风自然也明白，他心意坚决，靖沧浪却是纠思了许久，但是靖沧浪并非担心自己，凌主之位卸任无所谓，他只是担心御神风，他不想御神风卷入流言是非之中，令世人对御神风有所质疑甚至否定，让侠邪之名蒙受影响。

望着御神风那样专注的眼神，靖沧浪原本想要拒绝的言辞怎么都说不出口，心绪闪过一丝无奈之感，压抑了自己所有的情愫，违心地以眼下无心论及私人感情为借口推托了一下，自己需要时间仔细考虑，等号天穹之事了结过后，御神风再临北海之际，那时他一定给出明确的答复。

御神风还是笑了，靖沧浪却没有错过他眼中的失落之情，随后御神风取出观心自在，刷刷刷几剑，在石壁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还说如果靖沧浪接受自己，就用洗墨鲲锋在旁边刻下“靖沧浪”之名，若是他不接受，便将“御神风”三个字划去，就当这份感情从来不曾有过一般。

靖沧浪应允了，不过他心里很清楚，答案早已分明，不用任何思量。可惜世事演变总是由不得人迟疑，靖沧浪在北海等待了数百年，御神风都不曾再来，连约战端木燹龙都无故失约，直到北海惊变，倾波族迁移天河，御神风都没有出现。

当时靖沧浪的心情沉至谷底，第一次感觉惊悸与害怕，他害怕御神风离开自己，他后悔那时为何没有顺应自己的真心，后悔没有立即告诉御神风，吾心似君心。

号天穹再出的消息传来，靖沧浪再也无法等待，就在灵脉稳定翌日，他便离开天河，不仅是为了诛灭号天穹，更是为了找到御神风，然而结果竟然如此令人心痛。回思往昔之情，望着眼前百年不变的景色，靖沧浪心中深有感慨，轻声一叹，略显伤神地低声细语。

“神风……你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吧……”

靖沧浪贴着石壁之上的刻痕，顺着笔势走向一点一点细细抚摸过来，随后退开几步，洗墨鲲锋出鞘，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地刻下了自己的名字，靖沧浪，剑痕深刻，难以磨灭。

“神风……这便是吾之心意……”

深情地凝视剑痕刻字，靖沧浪眼神沉肃，决心不悔，袖带飞扬一甩，毅然转身迈步离开。

“风横万里狼烟，尘嚣怒卷，世路茫然。终归古道沉眠，云波浩瀚，洗越苍天。”

第五章 段落之六

清风徐徐，枫红小径，悠林深处，秋鸣山居一处隐居之地，庭前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姿态各异，层次分明，错落有致，在斜阳映照之下，交相辉映。整个院落清新别致，淡雅怡然，柔风无影无形，似有萧瑟，却又不显清冷，清淡的菊花悠香飘散风中，风过留香，令人心中宁静平和。

花丛掩映之间，一名清艳文雅之人席地而坐，一袭紫色长絮菊花暗纹锦衣，银紫珍珠水晶项链挂饰，金叶紫翼攒珠发冠，蓝紫水晶碎珠与黑曜晶石攒成冠饰，碎晶浅蓝碧玺发饰。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心素如简。”

伴随清越悠扬的诗吟，只见半侧沉静俊颜，秀眉微微上扬，双眸清熠，顾盼神飞，又长又密的眼睫上翘如扇，冷艳清贞的气韵，清得淡秀脱俗，雅得韵致自然，尽显一派遗世独立的从容与淡定。

“嗯……有客来访……”

一阵风声簌簌，席地而坐之人不慌不忙地慢慢站起转身，彼端出现一道冷傲孤绝的优雅身影，九重碧云楚千峰缓步走近上前，冷冽锐利的眼神尽展一派威临天下的气势。

“细雨如尘复似烟，落花满地月华冷。北来南去几星霜，风回一镜千峰黛。”

“九重碧云楚千峰！”

“久违了！魔族上将傲晨霜！”

“请称呼吾天权！”

“哈，傲晨霜也好，天权也罢，皆是一样，吾只是想不到，魔族第一智将竟然选择在此偏僻之地隐居。”

“既然是隐居，自然要找偏僻清静之地，何况天权如今乃是魔族叛臣，为了避人耳目，更是不能招摇过市。”

“哦，吾还以为你无法面对过往那番屈辱境遇，菊者君子，凌霜自行，不趋炎附势，怀以贞秀枝，卓为霜下节。明王羿玮敬你清傲风骨，你却做出屈辱他人身下之事，如今满园菊花，自命清高，以此掩饰虚伪，不过自欺欺人。”

“天权自知修身不洁，岂敢与义兄以及两位贤弟相较，正如阁下所言，菊者君子，吾自当见贤思齐，一日三省，否则如何修身养性，以正己心勉力自我。”

“哼，机关算尽，连自己都能出卖，感情也能当作权衡利用的筹码，果然风骨奇高，不能不让人佩服。”

“身为战俘，生死荣辱皆不由命，至于说到感情，你吾都是一丘之貉，谁也不比谁高尚。一个虚情，一个假意，你对吾用尽手段，也只是借吾满足自己不能在另一个人身上实现的征服欲望，你只是想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刺激那个你得不到的人而已，吾正好利用这一点，双方各取所需罢了。”

“哈哈哈哈，你之辞令依然如此犀利，不过任你再如何巧舌如簧，终究无法掩盖你之堕落本性。吾今日前来不是与你翻旧帐的，羿玮与御神风或者靖沧浪有何纠葛，以至于这般郑重请托你斡旋，吾也毫无兴趣，吾只是关心一事，相信轩辕帝昊应该都交待过了吧，依照交易约定，将信物交给吾。”

天权扬手一挥，甩出一支金边紫瓣兰花，楚千峰接过兰花，顿时心下一惊。

“七星寒兰！竟然是慕风龙翔！”

“魔主请托你之事，你直接与暗首交涉，契约完成之后，拿上这支七星寒兰，前往空灵谷，魔主自有安排，总之那个人一定安然无恙。”

“最好便是如此……否则……哼……”

楚千峰冷冷一哼，立即化光离开，天权默默一叹，正准备回屋，这时一人悠然行来，温润如玉，提着竹篓，扛着一支钓竿，白缎红边冠帽，红边白衣，同样红白相映的披纱，左肩赤色护肩边沿镶嵌了一圈红色风毛。

“浮世梦中梦，布衣材不材，弹铗狂歌莫浪猜，埋，愚贤何用哉，青山在，月明归去来。”

天权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竹篓，淡淡地轻声一笑，迈步上前几步，却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哈，剑布衣，今天刮了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耶，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同在一个屋檐之下，吾特来探望，好友怎么可以拒吾于千里之外。”

“远方，能有多远，也就是从山下走上来而已，不过好友一向认为，交情未必是越深越好，看得越透，了解越多，容易彼此厌烦，不如朋友之间保持一些疏离，以策安全，今日怎么突然转性了。”

“哈哈，道理正是如此，不过朋友之间偶尔也需要关心一下，吾想念好友的菊花酒了。”

“吾就知道，难怪冰无漪总是说你，交锋不交心，交心多伤身，只有在论剑的时候才是至交，彻底就是一名损友。”

“哈，评价不错啊，说了这么久，怎么不见贤侄女出来，吾特地钓了鱼过来，还想尝尝贤侄女的手艺呢。”

“不好意思，好友今日来得真是不巧，芷若不在，留了一封信函，说是探亲访友去了。”

“那么……这两条鱼怎么办……”

“这个嘛……好办……”

天权微微一笑，抬掌一托竹篓，只见两条鱼儿从主篓飞出，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弧度，“扑通”一声跃入一旁的溪涧活泉之中，并列同游，顺水而下。

“放生！”

鱼跃清溪，天权洒脱地转过身来，将竹篓交还给剑布衣，笑得温和淡静，剑布衣微微一愣，随后开怀畅笑。

“哈哈……放生……如此甚好……”

此时溪水飞溅水花，一道轻灵率性身影跃出水面，随即乍然冰碎，飞扬一袭美妙优雅的冷俊冰蓝。

“寂傲沧溟远，睥越天关，剑殃造劫竞锋寒，祸随无生还。”

来人翻身落在剑布衣身前，一袭冰蓝白纱镶嵌金丝花纹边饰的异域装束，蓝绿金边水叶缀饰水晶发冠，一双清莹的蓝眸瞪着剑布衣。

“剑布衣，吾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爱之厉绝对不能让你专美于前，独享美味佳肴。”

“冰无漪，你来晚一步，贤侄女不在，今日没有口福，美味佳肴刚刚飞走了。”

“哈啊，你说什么，吾这么大老远跑过来，竟然不见美酒佳肴，你这个主人之一，怎么可以如此待客。”

正在剑布衣与冰无漪言谈之间，天权已经端着茶盘走到石桌那边了，放下托盘，天权转身走向屋后厨房。

“两位好友，请先品茶休息，今日是吾之生辰，吃长寿面，不饮酒，菊花酒启封，等到九月初九重阳之时吧。”

“哈啊……什么……”

天权飘逸地踱步离开，完全无视冰无漪那一声故意夸张的高喊，剑布衣悠然地坐了下来，端起一杯溢满清香的菊花茶饮了一口，又端了另一杯递给冰无漪。

“冰无漪……小心……”

剑布衣话未说完，冰无漪脸色一黑，气息一沉，眉眼上挑，立即抢过茶杯，气急败坏地打断剑布衣的言辞。

“停，住口，乌鸦嘴，不用你提醒，吾自会小心。”

（第五章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