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帝王心

风吹雪顾不得伤痛，她只想见到阿爷。

三十年未见，阿爷还能认得出我来吗？

高跟鞋踏在石板上发出的清脆的声音不断的在空旷的长廊里回响，在那幽暗长廊的尽头，有一间特别的牢房，它装修得如同正常的大院豪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门口站着的是身着金甲的龙武卫，风吹雪站在门前，看傻了眼，这西京的地牢中，竟然还别有洞天。

华昭妍在后面说：“进去吧，你阿爷就在里面。”

风吹雪走进去，里面是一个大厅，中央的躺椅上，有一个白胡子白发的老头，他虽然已经很老了，但身子骨却十分硬朗，手臂上隆起的肌肉不输给年轻力壮的少年郎，他看到风吹雪和她身后的华昭妍后，说：“陛下，臣老了，不用给臣送美女了。”

华昭妍脸都黑了，心说：这可是你闺女啊，你个糟老头子想哪儿去了。

风吹雪看着眼前的这个老头，扑通一声跪下，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她抽泣着说：“阿……阿爷，我是吹雪啊。”

老头仿佛被雷劈了一下，猛地跳起来，端详着风吹雪的脸说：“吹雪？你是吹雪？”

“是啊，我是你女儿风吹雪啊！阿爷，我好想你啊！”

老头喜极而泣，拍了拍风吹雪的肩膀，说：“身板够硬，是我风家的女儿，哈哈哈哈哈。”

华昭妍过来说：“行了，你阿爷也见到了，走吧。”

风吹雪突然一把钳住了华昭妍的脖子，把她举起来按到了墙上：“你当初为何要抄我风家！还把我充入教坊为妓！”

“因为……咳，因为，那个时候，我怕，，我怕万一风家不忠于帝国了，我该怎么办……不是你风家不忠，也不是我不明，而是你阿爷势头太盛，他有颠覆大夏的实力……”

“昏君！那你为何被那安氏打得帝都都丢了！你为什么不怀疑他！”

“我……”

华昭妍神色黯然，她不知怎样去说这件事，只是从侧面看去，能看到她脸上流下一行清泪。

华昭妍二十二岁时，邂逅了安平，一个是美艳动人的一国女皇，一个是初升大将军的俊郎君，两人的相遇，正好比那范蠡遇到西施，貂蝉遇上吕布。那是在帝都洛京的大殿上，藩属国使者来求救，说北方的戎狄侵略了他们的家园，请求宗主国出兵救援，在大殿上，她召见了使臣与文武百官。

金碧辉煌的殿上，礼官高呼：“山呼”

“万岁！”

“山呼”

“万岁！”

“再山呼！”

“万万岁！”

礼毕，华昭妍便开始与群臣说着用兵之事。

安平主动请缨道：“陛下，臣愿领精锐一万两千五百人出征，讨伐戎狄！”

“准奏。”

华昭妍自信满满的看着安平，她相信，自己看上的男人一定可以的。

大夏国军队皆精兵强将，对外战争无需像前朝一般动辄百万，这样太劳民伤财，后勤根本供不上，大夏出征，只需一万余人，足矣，一万人的大夏军队可以吊打十万戎狄，就凭他装备精良，马匹优良，军事素养高超，安平没有让华昭妍失望，他出征一年后凯旋，斩戎狄首级五万，俘虏二十三万，在辽东阬杀之，尸骨筑成一座二十丈高的京观，戎狄上下皆臣服跪拜，不敢再犯。

此后，华昭妍经常召安平入宫觐见，名义上是商议军政，其实是在谈恋爱。

安平的弟弟安山也暗恋着华昭妍，可是因为他是范阳节度使远离朝堂，除了进京述职以外便见不到女皇几次，也没有安平那般俊朗的容貌，不受女皇待见，他对兄长的敌意和对女皇华昭妍的占有欲最终在去年爆发，河北军叛变了。叛军如野火般席卷了中原大地，于是，有了接下来的惨剧，有了花语嫣的悲剧，有了颜舜华的悲剧。

华昭妍怎么说，说这一场叛乱是因为一场狗血的三角恋？太儿戏了吧，这事说出去小孩都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风吹雪还是松了手，她转身对她阿爷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

老头看着华昭妍，笑了笑说：“陛下，没事吧？”

“老将军，朕…朕后悔了。”

“诶，后悔了吧，晚了，我老了，打不动喽，你呀，自毁长城，该。”

“老将军在此颐养天年吧，朕，还有国事处理。”

华昭妍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如何能保证一点错都不犯呢？只是当了皇帝，她的一言一行是要为天下人负责的，说错一句话，办错一件事，足以在史书上留下抹不去的骂名，当上了皇帝，想要再相信一个人就难了，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叛乱者，忠奸善恶，藏在面具下面如何分得清？就拿游戏三国杀来说，一局总共五个人，主公还总分不清谁是忠臣谁是内奸呢，何况一国之君面对的是满朝的文武大臣，想一个个捋清？那这一辈子别的事不用干了。

风吹雪从地牢里出来，一路跑，一路哭，自她第一次杀人之后，三十年里她没哭过，这一次，眼泪却如绝了堤的洪水。

她跑回了太医院，对着花语嫣说：“语嫣，我们回家。”

花语嫣还懵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高先之抢话说：“吹雪大姐，花娘子还受着重伤，不宜走动，万一伤口崩开，她是会死的。”

“我血樱楼有的是灵丹妙药，不需多言了，语嫣，我们走！”

华昭妍进来了，一把按住了风吹雪，说：“你冷静点，语嫣伤口很深。”

“昏君，你别碰我！”

华昭妍没驳斥她，她从不摆帝王架子，她只是平静的说：“你俩救了我，受了伤，我该照顾你俩一直到伤好，这是规矩。”

花语嫣也说：“主人，消消火吧。”

风吹雪始终无法原谅华昭妍，即便知道父亲没死，也知道她有苦衷，但她还是不能原谅，因为，她曾因华昭妍的一卷圣旨而成为了妓女，那种对她的精神折磨，令她至今无法释怀。

入夜，风吹雪仰头看着天花板，她恨华昭妍，但有无可奈何，她现在需要一个转移怒火的对象。

安山的叛军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