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过

　　齐湘心底一叹：‘母亲的性情果真还是一如当年，分毫未改。’

　　她午后听完了齐衡的一番剖白，也算是彻底弄明白了自家弟弟待那位盛七姑娘的心思——堪称一片痴心，简直是非卿不娶了。

　　待好言好语打发走了弟弟，她足足头疼了一下午。

　　思来想去也觉得这门婚事不好办。

　　其中最难过的就是母亲平宁郡主那一关——想让母亲心甘情愿接纳一个小官家的庶女做儿媳妇，绝无可能。

　　但看齐衡那副模样，齐湘也知道想要说动他放弃盛七也是难于登天的事情。少年人最是情真，又正当年轻热血之时，若是强行坏了他的心思，怕也是后果难料。

　　故而，她适才故意在母亲面前贬低盛家其他姑娘，就是为了试探出母亲是如何看待盛家一门的。

　　结果显而易见――母亲她就根本看不上姓盛的，唯一一位看重的老夫人，还是她因为娘家出身勇毅侯府！

　　齐湘不由同情地看了一眼弟弟：‘你这是进退两难，已陷举步维艰之境了。’

　　那厢齐衡却因为平宁郡主松口夸了盛老太太的教养，从而以为在与盛祁兰的事情上有了希望，心底漫出了无尽的欢喜。

　　他难抑激动地想要开口表明些许自己的心思，道：“母亲――”

　　“母亲、父亲，夜已深了，二老先回房休息吧。”齐湘骤然打断了齐衡没说完的话，云淡风轻的对着父母说话的同时，还极快的横了他一眼，兜头就给齐衡泼了一盆冷水。

　　齐湘本来还对这个弟弟满是同情，现在心底却尽是无奈：这也太看不清形势了。母亲给的那三分颜色是冲着盛老太太一个人去的，惠及不了她膝下养的孙女儿！更别说打动母亲把盛七列作儿媳人选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考虑到盛七头上去的。你还就地要开起染坊来了！

　　齐衡被姐姐一瞪，总算是回过神来，沉下了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明白是自己刚才太过失态，不由沮丧的微微垂首。

　　所幸齐国公和平宁郡主暂时心思都被齐湘牵引了过去，夫妇二人同女儿说着话，暂时没分神在齐衡身上。

　　“那好，我和你父亲先回去了。知道你要做晚课，别熬的太晚，早点休息。”

　　平宁郡主温柔地叮嘱着齐湘，搀着齐国公伸过来的手站起身后，便对着齐衡道：“你先送你姐姐回房，再回自己院子里吧。”

　　齐衡早收拾好了心神，对着父母拱手施礼：“是。也请父亲、母亲早些安寝，勿要劳累了。”

　　齐国公和平宁郡主点了点头，相携着转身回房了。

　　待他们走远了，齐湘才朝着齐衡轻声问道：“知道刚刚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齐衡红了脸：“知道。我不该一时忘情，姐姐好不容易在母亲面前为我打了圆场，我却险些把事情都弄糟了！”

　　他沉下心细想，方才发觉如果自己刚刚真的一时口快说出了对七妹妹的心思，那为自己遮掩的长姐便会进退维谷了。

　　他愧疚道：“对不住，长姐。”

　　齐湘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不是这个？”她温柔地望着齐衡，问道：“你在盛家跟着庄学究读书读了这么多年，《论语》总应该都学完了吧？《雍也》篇里孔子是这样叹息颜回的：‘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换句话说，就是儒家君子的修养中最要紧的就是‘不迁怒，不贰过’，对吗？”

　　齐衡犹豫的点了点头，道：“虽说仁与礼更为当世所推崇，但长姐所言，也不算错。”

　　齐湘笑了，她盯着齐衡，轻声问道：“那你这位孔圣门徒读书之人，刚刚做到了吗？”

　　这般诘问，立时教齐衡神色一僵。

　　齐湘却并不放过他，沉下声音道：“我以请帖而议及盛老太太，期间不经意提起盛家姑娘，原不过是以进为退，想要旁敲侧击试探出母亲的心意；而母亲呢，不过是看在盛老太太勇毅侯府独女的身份上夸了两句她膝下的两个孙女，客套一番。你却真的昏聩到以为母亲会‘爱屋及乌’，你此番全然以己度人，凭心绪好恶行事！”

　　她深吸一口气，继而怒声质问道：“还有！刚刚母亲才教训过你不够持重，你转眼间却又犯！元若，你扪心自问，这位盛七姑娘是不是在你的心里份量太重了？重要到已经让你进退失据，全然忘了这些年的心志修养了？！”

　　齐湘越往下说，齐衡的脸色便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