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泪

百川有泪，泪至百川，千年“百川泪”，数年一情渊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年年一归泪，徒留一情冤。

　　——题记

　　城倚崖，崖傍水，水名川，川有泪，泪徒殇。

　　白水城外有一条河，此河川流极多，故，白水城主为其赐名——“百川”。

　　近日，白水城主逝世，新任城主白澈一纸休书休弃了重病在卧的发妻秋百水，继而迎娶叶家独女叶清。

　　白水城民皆道此婚乃天赐良缘。原这秋百水乃前城主领来，既毫无背景又无所作为，城民早已不满。

　　若不是碍于前城主不肯退步，不然，白水城根本没有秋百水的立足之地。

　　不知怎的，此婚被秋百水知晓，她拖着病体连夜离开了白水城。城民还没来得及高兴，白水城外的百川河便开始枯竭。

　　百川河是白水城为数不多的水来源中最重要的一条，城民因此又改口言此婚惹怒上苍，要求白澈再度休妻。

　　白澈不愿失去民心，只好将刚迎娶三天的新妻一纸和离书送回了叶府。叶清回府已然五日，百川河水毫无复原迹象。

　　几夜之间，白澈似乎想清了某些事，翌日大早便派人去寻秋百水。

　　半月下来，仍是人影都未见着。

　　城民彻底慌神，又道是城主诚意不够，需亲自去往百川河源寻求河主原谅。

　　身在高位，身不由己。白澈为了坐稳身下尚未坐稳的位子，不得已带上干粮向百川河的源头——白水崖的另一边而去。

　　三天马不停蹄的赶路，马匹早已疲惫不堪，白澈将水袋中的水尽数喂与了马匹后，再度启程。

　　又是一夜，源头已近。白澈翻身下马，忽见眼前人影，一瞬之间，剑已出鞘。

　　“何人在此？”

　　白澈沉声问道，手中的剑更厉一分。

　　“何人在此？”一阵轻快的童音传来，含着点点不屑：“这不应是本神问你的吗？小小人类，闯本神的百川河源，好大的胆子。”

　　“神？”白澈笑，他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听此童音，当下更觉可笑：“就你这小娃娃？”

　　孩童似是笑了起来，闷闷的笑声像哑鼓：“小娃娃？可是就是本神这个小娃娃，掌管着这一片的百川水呢。”

　　话音刚落，刚过四更的天瞬间彻亮，孩童的脸渐渐显露。

　　“秋百水？”

　　白澈一愣，这孩童……为何与秋百水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意外？”孩童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如若你是来找秋百水的话，请回吧，她不在。”

　　“不，我不是来找她的。”白澈连忙否认，他将剑收回剑鞘，眼中闪过一丝微微光亮：“我只是想知道百川河水为何会枯竭。”

　　“百川水枯竭？”孩童不满的看向身后的石桌，桌上的灰色石头亮起了白色的微光，她忽的一怔。

　　“她居然死了？她怎么可以死？她凭什么丢下我？凭什么！”

　　孩童疾步走向石桌，一把抓起石桌上的灰色石头向崖壁上砸去，石头瞬间成了碎片。

　　白澈看向地上的灰色碎片，眼中满是不解：“怎么了？”

　　“本神帮不了你，你回去吧，能帮你的人，已经死了。”

　　孩童自嘲一笑，又接着道：“毕竟，本神不叫秋百水，不会为了你放弃一切。本神名唤秋百川，一字之差，失去的又何止区区一个名字？”

　　“秋百水能帮我，你为什么不能？”

　　白澈抬头看向因渴而倒下的马匹，马背上的水袋空空如也，他微微闭上眼睛，静待着秋百川回答他。

　　“为什么？”秋百川望向白水崖的另一边，原本清澈的河流口中如今满是黄土。

　　她微微一笑，满含悠扬：“因为本神不会像秋百水一样，因为心软你而用自己的命将百川水引向白水城。”

　　白澈猛地睁眼，眼中满是凌厉：“你什么意思？”

　　“白水城本不该存在，百川水一开始根本流不到白水城。”秋百川走向倒下的马匹，默念了一句引水咒，一股水流破土而出。

　　马匹感受到水流，忙伸出舌头去接水珠。

　　“你小时候，白水城闹了一场大旱灾。”秋百川将马匹牵起，又将破土埋平，她接着道：“你爹身为当时的城主，便去寻水，没寻着水，倒寻到了当时的百川河主秋百水。秋百水随他回城一看，见百姓流离失所，而幼年的你，明明口渴至极，却仍是不屈于口中干燥继续背着古诗。所以，她心软了。”

　　“她说你背的古诗中，她记得最清楚的那句是‘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于是，她用半条河灵作引，将远在百里之外的百川引向白水城。你爹为了感谢她，许诺不管日后如何，他也一定会让你娶她为妻。你还记得你如今多少岁了吗？三年相伴，她动了心，可你从未。”

　　“你如今所作所为已让她容忍不得，她毕竟还有着百川河主的骄傲。没了半条河灵的她，根本就是一副空壳，剩下的全部精力，也只能留着去治理剩下的百川河水。天庭水神不忍，派本神来助她，可是他早该明白，本神是你们两人之女，你们却从未来管过我，但就算如此，我也毫不在意。我在意的，只不过是秋百水从不管我的原因罢了。”

　　“你早就忘了她，不是吗？你甚至都忘了她七年前为何是你的妻，更忘了四年前她曾消失过一年。你从未有丝丝在意她，可她呢？百川水流向被她改变，该拥有百川河水的榕柏城却没了水，这一切都是她在承担，那时的你，在干嘛？所以，你回去吧，她已经不在了，白水城的百川水，除非她用另外半条河灵作引再度引水，否则，白水城必灭。”

　　白澈沉默着听完，眼中微光忽灭，他又沉默着翻身上马，拉动缰绳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秋百川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出神，她没有说完的那句话，他迟早会明白。

　　可是就算如此，她也从未想过让你背负骂名，为了你，她早已做好再回不来的准备。

　　身后的灰色碎片渐渐复合，空中传来一声息叹：“阿川。”

　　“嗯。”秋百川轻轻应声，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秋百水，你输了。然，你身为母亲，我就是这样被一次次抛弃的吗？”

　　“阿川，抱歉。”蓝色身影站在秋百川身后，她的眼中满是歉意：“如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出生，你的出生，我无法对你负任何责。”

　　“所以呢？”秋百川转身，看着背后只剩虚影的母亲，泪水顺着扬起的嘴角缓缓滴落：“所以你又要为他送命了对吗？”

　　“阿川，我绝不能让他背负任何骂名，你懂吗？”秋百水飘向秋百川，蓝色虚影消失的最后一刻，一滴蓝色水泪从秋百川的额心掉落在她的手心，满含冰凉。

　　“是啊，你不会让他背负任何骂名，所以我就注定被抛弃，注定没有半分爱意可以分享给我，是吗？”

　　她只是笑，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将她送入天庭水神宫，她十八岁了，她看见秋百水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她所奢求的，白澈却是轻易拥有，他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获得秋百水全部的爱意。

　　百川有百水，可到最后，仍是桥归桥路归路，本是归路，却成了绝路。

　　风在吹，白色衣裳冉冉飘起，山崖下缓缓流出的百川河水忽的升起一股巨流，无声无息，又缓缓下落。

　　自此，百川河水再无百川河主。

　　可仍是有人明白秋百川掉入百川河水前笑着说的最后一句话。

　　——“海纳百川，千年百川水毁于一旦，你再爱他又如何？就算你死了，就算你放弃了一切，他也永远不会爱你。”

　　永远不会。

　　秋百水用二十四年的光阴换了一场梦，还是一场失去儿女的噩梦。终究，一条命，也换不回一个人最终的全心全意。

　　她早该明白，一条命，不一定就能换来一段情。

　　只是，天意弄人，她却不愿去面对。

　　所以，她死了，没有任何人记得她。

　　这就是天命，无人可抗。

　　哪怕是死。

　　【水无痕，情无迹，人无影，去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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