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凡间历练

凡界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恨，求不得，这一去，必是最苦的命数。

她比谁都清楚，又必须有此一行，无人得知她真正的来处，她却知晓自己的归处，早该元神寂灭之人，能得此机缘，已是殊为不易，若不经历练晋升上仙，她必会熬不住天道摧残，运气好，或许重回陨丹之内被囚禁，也许，会如从前一样的下场。

跳下去的那一瞬，往事种种历历在目，仿佛都重新经历过一遍，从迷惑不解到动心生情再到凄凉绝望，痛彻心扉一一细数，又一一忘却，一瞬间，元神仿若被撕裂开来，随后又重新聚合，睁开眼，他近在眼前，似熟悉又从未见过。

他说，“霜花，对不起，我想了许久，仍不能放开你。”

他说，“我随你一起去，此后须臾数年，你便不会孤独了。”

风很大，他抱着她翻了个身，又松了手，她趴在他身上一起下落，一起被撕扯，恍惚间，远处上空似乎传来一声呼唤，可是，好痛，好累，用尽了力气，也听不清了。

那是谁？好熟悉……

天界，月下仙人兀自叹了口气，“一不留神便说走就走了，独留老夫我一人在这，看来，老夫我也只能牵牵红线度日了，唉……”

润玉本已不悦，听了这话只能勉强笑了笑，“叔父雅兴，不过，我看霜儿便不用了吧。”

月下仙人望了他一眼，又是深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要往回走，穗禾闻讯赶来，虽是已来不及却仍跟着跳了下去，那义无反顾的模样看得要离开的月下仙人都咂舌，再看看边上张望的燎原君，从后面颇为嫌弃的把他扔了下去。

下去了这么多人，不差这一个吧，想了想，顿时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笑嘻嘻的往回赶，看见穗禾那一跳，瞬间他就决定好了，他要编几根粗的红线，越粗越好，然后都牵在一起，只要不离，其他的爱恨情仇管他呢，随缘去吧。

润玉看着那轮回口，心中不安无限扩大却别无他法，他多想跳下去那个人是他，可是他不能，身后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不是不清楚，若是跳了，也不过是个身赴鸿蒙的下场，非但帮不了她，可能还会害了她，润玉攥紧了拳头，面目几乎扭曲，强自忍下心中的不甘与愤怒，转身离去。

转眼便是十几载过去，几人都相继长大，临渊寨子里，霜花领着人扛了大物往回走，过往的人见着一起聚了过来，“哎呦！是狼阿！”

“大小姐真厉害阿。”

“哎呦我的大小姐，这狼可不是好玩的阿！”

起哄声夸赞声不绝于耳，一个披着粗衣麻布的粗犷汉子扒开人群挤进来，张口大骂，“陈三，放你娘个屁，咱们大小姐莫说是狼，就是老虎也抓得。”

“吃了多少年的山珍野味，这狼肉还未曾尝过，大小姐，你等着，常叔亲自下厨把这畜生给烤了，保管好吃！”

汉子生的威武，声音也粗犷，一拍胸脯保证激起一层灰来，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霜花挥了挥手，不在意的道:“常叔，这狼肉怎么吃随你，但是狼头可得完整无缺的给我送过来。”

“我懂我懂，这叫战利品，大小姐，您就请好吧！”刚才还对着霜花毕恭毕敬的糙汉子一转身便又现了原形，“快快快！都闪一边去，别挡道。”

他走了，紧着忙的又跑来一个小丫头，连跑连叫:“大小姐！大小姐。”到了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您可回来了，神医都等了您半天了。”

“我知道了。”刚要走，转头又叮嘱了一句“小娥，你不用跟着我了，去厨房看着他们，千万别把我的狼头给弄坏了。”

“狼头？”

身后幽幽的声音传来，她打了个冷颤，僵硬的转过身，小娥那丫头早已跑远，心中暗啐一声“没意气的！”才笑嘻嘻的凑了过去，“阿止，你何时到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白止冷哼“说一声？岂非耽误了大当家的猎狼。”

她没皮没脸的笑，“阿止，我与她们玩笑呢，我怎么会做那么危险的事呢……”

“你也知道危险！”他气极，吼了一声便又马上消了下去，苦口婆心的道:“说了多少遍你身体不好，凡事不可逞强，你何曾听过我的？”

“阿止，你说的我都听，可是那头狼藏在山头为祸，咬伤了好几个人，我这不也是想着为民除害么……”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越发显得没底气，怕白止生气，又觉得自己没错。

“为民除害固然无错，可有官府在，如何非得你来出这个头。”

她扭过身子，负手而立，“我便是不愿屈居人下！”说着，便有些委屈，“若不是这副身子，我哪里不如男子？”

“再说，官府新换了主子，哪里管得我们的死活。”

说到底，白止看不得她受委屈，轻叹了口气，“是我错了，好不好？”他拉住她的手，轻声哄着，“快回屋让我看看，近日可还有咳喘的情况？”

她笑道:“近日感觉好多了，应是不妨事。”心思却早飘到别处去了，她便是这么个性子，头一天答应了白止不乱跑，后一天便带着人又钻到山林里打野兽去了，出生在匪寨，白止也是无可奈何，他堂堂神医却遇上这么个小怪物，放又放不下，不供着还能怎么办？好在他们情投意合，再过些时日备些礼来正式上山提亲，她定然不会拒绝的，想到此，眉眼更是柔和了许多。

把了脉，白止稍稍放下心，也不再啰嗦，她这羸弱的身子骨，动不动就三天两头的病，好时能打死一头牛，不好时拿根针都费劲，他必要时常守着才放心的，好在这些时日，经过调理好转了不少。

神医一脉一向避世而居，因她身体不好，儿时跑出去玩昏倒在荒野，有幸遇见白止得他所救，从此，白止得了空便三天两头的往过跑，好在现在继承了族长之位，也算得了个自由身。

可惜两人此时肉眼凡胎，却是看不到脚下，若隐若现错综复杂的红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