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白子画披一件素白单衫立于窗边，大雨将至，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天空。

还是长留的天空最美，宝石般纯净的蓝天下，他的衣裳被小骨洗得干干净净晒在灿烂的阳光中，清风吹来，白衫飘动，轻盈得象天上的白云。衣裳上堆积着阳光的味道小骨的香味，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家的味道啊。

昨夜小骨来梦里看他了，她打扮得明艳动人，一反常态的主动亲近他，陪他聊天，为他做甜点，可惜做的不是他最喜欢的桃花羹而是他从没吃过的一种点心，青色的三角形还缀着两点芝麻，他问这是什么点心，她笑容灿烂如百花盛放：“这是你喜欢的青团呀。”

紫熏端着煎好的药进了房，她先将药碗放在床边小几，再取了外衣欲替白子画披上：“受过销魂钉刑一到阴雨天伤处便痛，快下雨了，窗边风大，你又穿得单薄，还是避一避吧。”

白子画淡淡道：“无妨，我已习惯了。”

“习惯？”紫熏的声音里有满满的怜惜。

白子画坐回床边端药喝了。他对紫熏一直心存内疚，却不敢予她更多温柔，他很清楚，给了她一线希望，她失望时就会加倍痛苦！

紫熏怔了半响，长长吸了口气，又过来挨着白子画坐下。

“这么多年，你在绝情殿冷清清的，身边也没个贴心人照顾。”紫熏粉颈低垂，纤细的手指反复绞弄着衣带：“我也独自住在东海花谷，那里四季如春鲜花常开空气清新，对你的旧伤康复甚有益处，或者，你搬去我那儿调养一段时间，等身体好些再回长留？”

“谢谢你，不过我还是住自己家更方便，家里现在虽冷清，小骨一回来就热闹了。”对紫熏的邀请，白子画委婉回拒，尽量不伤害到她又能让她死心。

家？紫熏突然想放身大呼，你没有家，绝情殿不是你的家，花千骨也死了很久，她永远不会回来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话涌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宁愿自己承受痛苦，也不忍白子画有丝毫难过。

“千儿求见尊上。”

门外传来白千的声音。

见紫熏与自己并排而坐没有离开的意思，白子画提醒她：“千儿来了，你还是回避一下。”

紫熏仙子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去收拾了药碗。

白千进来正撞见端着空碗出房的紫熏，她眼含泪光的样子白千装作没看到。

“千儿给尊上请安。”

已经称呼了十六年尊上，索性还是照旧。

白子画也不去解释昨天的事，只问儿子：“身上的蛊毒发作过么？晚上睡得可安稳？”

“千儿全好了，倒是尊上你胸口还疼不疼？咳嗽可好些？”

“我没事了，你坐下吧，我们好好聊一聊。”白子画含笑指了指身边的凳子。

白千挨着尊上坐下，知道白子画和自己的关系后，白千对尊上再无之前的战战兢兢，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身边的不是威震三界的长留掌门，而是他最亲近的亲人。

“师父已告知千儿与尊上同为白氏血脉。”

白千主动开口。

白子画看着他：“你怎么想的呢？”

其实白千对此多少有些失望，他设想过爹爹是尊上，一时很难接受别人来占据这个位置。他知道这种想法不对也狠狠责备过自己，不管亲爹是什么人，当儿子的都不能嫌弃，何况尊上同胞兄弟品行修为又能差到哪里？

看他半天不答话，白子画又问：“是不是我管你太严，你有些怨我？”

白千低声道：“我现在明白了你严格要求都是为我好。”

白子画握住儿子的手诚诚恳恳地道：“我立志将你培养成仙界栋梁承接本派掌门之位，是以对你管教极严，也让你吃了不少苦。那日你身中情蛊命在旦夕，我才知名声地位不过浮云，只要你平平安安，我便知足长乐。”

白千听了这番发自肺腑之言，回想中蛊那段日子里，自己对他种种误会，登时羞愧难当。

“尊上冒险取丹，千儿却误会你弃我而去，对你多有抱怨，千儿错了，请尊上责罚。”

白子拍拍儿子肩膀：“那时情形你三师叔都说给我听啦，你一直追问我在哪里，想我多陪陪你，可惜我没分身术，只能让你自己硬扛，千儿你受苦啦。”

白千解释：“那时我以为自己快死了，埋怨爹娘不来照顾我，又恨尊上不管我，不知家里出过那么多事，我可怜的娘亲……”瞥见白子画神情微变，白千连忙改口：“有件事千儿要向尊上打听，尊上可知我爹如今在何处？”

白子画干咳一声：“你怎地突然问起这个？”

白千道：“我爹在外漂泊多年，千儿想将他老人家接到长留孝敬奉养，一则全了做儿子的孝道，二则尊上兄弟相聚亦是美事。”

白子画笑道：“不必如此麻烦，知道你有这番孝心，他已倍感欣慰。”

白千疑惑，我见过爹爹，他怎知我的孝心？你又怎知他很欣慰？你与我爹兄弟同胞，多年未见，为何你不挂念他的下落？你们兄弟之情也太淡漠。转念一想，尊上的徒儿害死我娘，他无颜面对我爹，我爹也记恨尊上教徒无方，因此两兄弟避而不见。想到妖神作恶害死娘亲，害得爹爹与尊上兄弟反目，白千对花千骨更添了十分恨意。

白子画岔开话题：“我明日与你两位师尊同返长留，你跟我们一道回去还是继续留在大理？你仙身已破封，留在凡间也不能计入本门弟子的历练功课了。”

白千道：“段叔叔临终前拜托千儿铲除法王势力给大理百姓一个君明臣贤的国家，千儿答应了段叔叔，自当信守承诺。千儿还有一个安排，那就是扶持大理公主登基为女帝。”

白千说到大理公主，白子画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有件事须得向你说明，仙凡联姻是仙界大忌，你与公主交往最好考虑清楚，你们的情份是否值得你拿仙身前程交换？你将来会不会后悔？切忌一时冲动害人害已！”

白千道：“千儿一心修仙从无儿女私情之想。千儿帮助公主，一因她仁德爱民，是承继王位的最佳人选，二则想借助王室的力量将道教在大理全境发扬昌盛，叫玉帝看看是玉矶那帮只会窝里斗的家伙厉害，还是咱们长留弟子有真本事。”说到得意处，白千眼中放出骄傲的光芒：“如果爹娘知晓千儿有这番成就，他们一定很开心吧。”突然想起母亲早亡，自己即使身居高位荣耀万丈，母亲也分享不到半点荣光，神情为之黯然。

“好孩子，爹爹……你爹爹一直以你为荣，你娘亲将来……也会知道…”白子画看出了白千的心事。

白千暗叹我娘亲已经被你那门下恶徒害死，她有什么将来？他尚算明理，又经历段星下蛊一事，知道徒弟作恶不能怪到师父身上。因此他的切齿痛恨只针对花千骨，不曾对白子画有丝毫抱怨。

又见尊上面带愧色的道：“害你们母子分离全是我的过错，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我会竭尽所能弥补你们，唉，也不知你娘亲肯不肯原谅我！”

尊上亲口承认了！

白千对摩严之言信了个十足十！

“千儿从未怨过尊上，就算我娘当时对你心怀怨恨，只要知道了你抚养教导千儿的辛劳，她也一定会原谅你的。”

这话说到了白子画的心坎上。

此番深谈，父子之间心结尽去。

白子画又问了白千在大理的其它见闻，白千告知梦中所见蓁蓁沐清一事，白子画诧异不已，决定回到长留便去藏书阁查阅上古典籍有无此桩奇事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