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沉妤在小溪边生了火打坐。
如果说心是一片大海,那此刻就是它难得平静的时候。
因为周围比较开阔,树也只是低矮的灌木,所以沉妤将白马拴在了自己手腕上。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沉妤仰天放声大笑:“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出来吧!皮皮虾!”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灌木丛里钻出来一长须书生。
书生拱手行礼:“望姑娘恕罪,小生姓秦名文,字翰之。小生的马匹今日跑丢了,见姑娘身旁的这匹与我的甚是相像,这才……”
沉妤大巴掌拍着马脸:“你听听!你听听!这像是人话吗?”
秦文尴尬站在草丛前,脸上被蚊子咬的包有点痒,他的笑僵在嘴角。
沉妤解下绑在手上的缰绳,又拍了拍白马的大长脸,揪揪它的马毛:“看看看,这副长相,这顺滑的触感,天底下还能找出第二匹这样的马吗?小白龙啊小白龙,你家师傅不靠谱啊!这才多久就不认识你了,只想偷人家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充饥之食的弱女子的唯一钱财,还顶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相像?我看你还像我儿子呢?”
沉妤眼刀飞过去,被那带着煞气的眼神触及到,秦文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绊倒在矮树丛里。
……
月黑风高夜,正是叉鱼时!
秦文挽着裤脚衣袖,拿根烧火棍在冰冷的溪水里站着一动不动。
嗖一下,木棍扎进水里。
哗啦一声,秦文躺进水里。
“以小生的目力实在是看不到水中之鱼,不如姑娘再忍耐片刻,待到天明之后便可翻过这座山到镇上去寻吃食……”秦文拧着自己衣服胡子里的水,十分为难的说。
沉妤是个好人,最善解人意,听了这话,点点头,站起身来将烧得很是慵懒疲惫的火堆彻底弄灭。
“天寒风凉,注意保暖!”语毕,靠在马身边睡了。
秦文长叹一口气,穿着湿衣靠在马的另一边,虽然寒冷难耐,但连日来的赶路,今日的翻山越岭实在令他累极,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沉妤睁开眼,盯着天上的月亮好一会儿。
真是不能理解那些人,欺负人有什么可以开心的吗?
她翻身走到秦文跟前,手掌抵上他的肩膀,水汽氤氲,半刻钟后,沉妤收回手,秦文的衣衫干了,呼吸绵长,一看就睡得很香。
马打了个响鼻,沉妤感觉自己有点虚,赶紧左手搭右手手腕把脉,发现自己身无大碍,只是缺五谷耳。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沉妤就听一个有些喑哑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唤:“姑娘!姑娘!姑娘!……”
她很不耐烦地睁开眼,就见秦文两颊红红,鼻头红红的蹲在自己跟前。
他的鼻子显然是塞住了:“姑娘!我们该上路了……”
你自己去吧!去上你的路吧!小垃圾!白费了我那么多真气!居然还感冒了!废物!
在起床气的影响下,沉妤的脸色十分不好,眼皮耷拉着,嘴角耷拉着,整张脸都耷拉着。
秦文掩口而笑:“姑娘,你若不嫌弃,不如叫我一声秦兄如何,我一直想要个妹妹,可上天不怜,只让我得了三个弟弟……”
沉妤嫌弃地看一眼他乱糟糟的头发,更乱糟糟的胡子,哼了一声,往溪边走去洗漱。
“以我的年纪,你叫我一声‘祖母’都可以,还想当我哥哥?”
秦文想到了一些江湖传说:饮人血千人,七十老妪貌如少女;食人心百枚,可炼不老邪功……
晨曦微微吐露,照在女子的衣服上,泛出好似喋血的红光,秦文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白马身上揩鼻涕。
沉妤听到身后的动静,甩甩手上的水,转身对着满脑子恐怖故事的秦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秦哥!你头上有草。”
***
大清早的王家镇集市很是热闹。
各种东西都有当街叫卖的,豆腐脑、甜烧饼、小馄饨、胡辣汤、长丝面、马蹄糕、杏仁饼,还有臭豆腐!
这天下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可惜,沉妤一分钱也没有,秦文没有一分钱,两人只能望美食而兴叹。
秦文很是自责,待行过美食一条街后,哑着嗓子对沉妤说:“沉妹,你且在这里等上片刻,为兄去去就回。”
沉妤牵着马,看着行李,觉得这场景就像孙悟空要去化斋,对着唐僧说:“我去去就回。”
这一去呢,肯定不能平安回来,要么遇到点事,要么师傅就被人抓走了。
沉妤正胡思乱想着,秦文已经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牛皮纸包。
“这是……”
秦文摊开纸,里面是四个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子。
“前边的王大娘家人很好,送了我们一些刚出锅的包子,来来,沉妹,你两个为兄两个,吃完可以继续赶路了。”
沉妤把帕子垫在手上拿起一个,直接送进嘴里。
“你这是去乞食了?”
秦文对着包子吹气的动作停了一下,有点窘迫地说:“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乞’呢?”
沉妤笑:“没错没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秦兄这次进京是要去赶考吗?”
“是也不是,重要的是去京都见识一下,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秦某人也是近来才明白这个道理...朝堂、江湖,哪里不是鱼跃之汪洋,振翅之长空……”秦文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吃了几口的包子也不吃了,低着头,“大丈夫岂能陷于儿女情长……”
***
年轻的帝王懒懒靠在雕花的红木椅里,将小金猪在左右手里来回丢,他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常五领了命令亲自下去监督执行,北辰国又有几家将被血洗满门,稚子无存。
“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帝王把金猪丢在地上,“朕是不记得了。”
待众人退去,屋门被关上,皇帝弯腰捡起小金猪,拿衣袖擦干净,重新挂回脖子上。
皇帝坐在椅子上,有点郁闷,使他烦心的不是某些冥顽不灵的臣子,而是他自己。与他同龄的人如今都在猛长,只有他还是矮矮的个子,小时候饮食上受了屈,现如今天天进补也没长高几寸。他习惯了冷着脸,因为一笑就会露出酒窝,看起来很没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