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叫零壹，是一名鬼差，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地府里只有我过生日，每十年过一次。过生日这天，我很难过，倒不是因为今天是我娘亲生我的日子，而是在这一天我要去和府君睡一晚。

娘亲这个词语是我的搭档告诉我的，他说他在阳世就有这样一个娘亲，每次他和我说这个总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我的搭档叫贰号，是我认识的鬼差里对我最好的鬼差，所以，他一哭我就会难受，也想哭。

看到我要哭，他就会着着急急过来捂我的嘴，

“壹壹，你千万别哭，被府君听到了，又要罚你。”

地府的人都害怕我哭，因为我一哭，府君心情就不好，府君心情不好当然要罚我，罚我我就要哭，府君心情更不好......

不过，今天是我的生日，这一天是我每十年最想哭的一天。虽然其他时候也想哭，可是想到府君要罚我，就能堪堪忍住。

我默默站在府君门外，扣着两根柱子上的字，眼里含着两包泪。

“进来！”

听到声音，我只好瘪着嘴走进去，府君正在批公文，不用他吩咐，我默默地滚到里间的床上。

躺在床上我也睡不着，鬼差哪有睡觉的？

我只好边在大大的床上滚来滚去，边偷偷看府君，府君长的很好看，不像冥界里面其他鬼差。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他的侧脸，好嫉妒他的眼睫毛，他的鼻子很挺，嘴巴在嘴角的地方薄薄抿成一条线，下巴......

噶？府君呢？

下一秒一个清凉的手指点在我的眉心，

“这么容易入魔。”我才发现府君站在床边弯腰看着我，他披散下来的黑发扫着我的鼻尖，让我好想打喷嚏。

我忍了忍，自认为挤了一个谄媚地笑容给他，

“府君大人，被窝暖好了。”

我看到他的眉心跳了跳，发尾的金光噼啪作响，立马矫健一滚，滚到床的里面去了。

“洗了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他问完这句话好像忍不住一般揉揉自己的眉心，发尾的金光更盛了。

我真的好害怕他，只好偷偷咽口水，

“我...洗干净了...”

在我的记忆里，第一次我过来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一个法诀就把我扔到忘忧泉里去了。我不服气，在泉水里边洗澡边嘀咕，“地府的鬼差都不洗澡，为什么我要洗？”

“因为你要上本君的床。”他的声音在我脑袋里想起，吓的我再也不敢说他的坏话了。

后来贰号告诉我，这在人间叫做洁净之症，是一种病。

知道这是一种病，我就没那么生气和害怕了，府君也挺可怜，得这么严重的病。所以，我每次来都乖乖去忘忧泉洗澡，减轻他的病症。

府君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等发尾的金光没了，他才在我身侧躺下，

“过来。”

我委屈地咬咬被角，磨蹭地躺在他的臂弯里，

“府君，床很大。”

府君半天都不说话，他一般都是这样，地府的小鬼们都害怕他。

“你得睡在我身边，沾染我的气息，黑白无常不是给你解释过了吗？”

难得府君大人开口，我赶紧抓住机会，

“府君，我长大一定要这样吗？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其他的鬼差都说我是小妖精，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号。”

我是真的苦恼，手里不自觉地抓着他的头发打结。

“哼！有更快的方法，你要用吗？”

府君歪着头看我，平静无波的眸子像黄泉里的漩涡一样，感觉三魂都要被吸进去了。

“又入魔。”

我惊醒过来，府君已经不看我了，平躺着闭上了眼睛。我只好默默地闭上了嘴巴，强迫自己睡觉，可这样僵着身体怎么睡得着？

只好歪着头数府君的睫毛，数啊数，数啊数，满天都是府君长长的翘翘的睫毛，睡梦中感觉府君把我往怀里带了带。肯定是错觉，我想。

第二天醒来，府君已经不在床上了，他肯定在外间处理公务。正好，我今天和贰号有个大差事要好好打扮一番，黄泉水太浑了，我都看不到自己的脸，府君房间里的大镜子就不一样了，照的清清楚楚。我对着府君卧房里的大镜子好好地把自己打扮了一番，黑黑的烟圈是必备的，府君小案几上的毛笔拿来画刚刚好。死白的脸蛋，鬼本来就很白，不用刻意画了。最重要的是嘴巴一定要红的夸张！我偷偷打开窗户，伸手抓了一把彼岸花在手心里。地府里到处开着这样红色的花，揉碎了就可以用来涂嘴巴。

我照着镜子，里面的小鬼差完美无瑕，可惜衣服太短了，手腕和脚脖子漏着一大截。

唉，可惜！

“府君，今天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嗯，尚可。”

外间是速报司和府君的交谈声，看来府君今天心情好，那我就放心了。我走出去，正正经经地行了个大礼，

“府君，鬼差零壹告退。”

啪！府君发尾的金光闪的都爆出声音了！谁说府君心情好的？速报司这个坏老头！府君罚我去采花怎么办！

“你脸上的是什么？”

我只好弱弱地答，“鬼差妆。”我真的不想在彼岸花里找水晶兰啊，每次被罚这个，我都觉得自己快瞎了。

“下去！”

听到这句话，我礼都忘行了，扭头就跑，毫不犹豫。

果然，贰号在忘川河边等着我，我跑过去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

“想什么呢？”

他回头迷茫地看我一眼，“壹壹，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出这个任务吗？我害怕。”

我从来没见过贰号这个样子，平时遇到生前比较凶的亡魂，我吓不住他们，就会很害怕，贰号就会说他陪着我呢。今天，他这么害怕，肯定很严重，我虽然心里没底，但还是学着他的样子，

“常乐，没事，我陪着你呢。”

对了，贰号有名字，叫常乐，整个地府只有我没名字，编号零壹。

我们俩从忘川边往祭祀处走去，地府的鬼差千千万万，各自有各自的部门，我和常乐就属于祭祀处，祭祀处又属于黑白无常两位大人管理。

一路上遇到好多相熟的鬼差，

“壹壹，又长大了？”

“哼，更像小妖精了。”贰号捏着我的手心一路往前走，他害怕我听了生气。哼！我才不理他们呢！他们那是嫉妒，地府里的鬼差都是有罪之人死后不能轮回，永远定格在死前的样子，只有我会长大，他们心理会平衡才怪呢！

还没进门就听到管事的老鬼差李伯伯大声喊着我们的名字，

“零壹，贰号来了吗？”

我赶忙大喊一声，“来了！”拉着常乐的手往前跑。

“小壹壹，你又长大了呀。”李伯伯捋了捋他的白胡子和我说。

我可一点都不想聊这个话题，看了一眼周围发现多了好多不认识的矮个子人，好奇地问，

“李伯伯，今天祭祀处又来这么多吗？”

“嗯，最近都是这样，黑白无常两位大人已经去查了，让我给他们编号呢。”

编号这个事情完全就是因为黑白无常太懒，鬼差数量总是很多。老鬼差功德积满入轮回，新的鬼差添上，他们嫌造册记名字太麻烦，干脆按死的时候的年龄从大到小编号。

其他鬼差的编号经常变，我和贰号却是雷打不动，我不知道我死的时候到底多少岁，贰号死的时候却是18岁。献祭处大都是一些大叔大妈或者像李伯伯这样的，所以这么多年，我们俩一直是零壹和贰号，一直搭档拘魂。

今天来的新鬼差很奇怪，说话叽里呱啦一句都听不懂，搞的李伯伯很暴躁。

贰号今天也分外安静，他捏着我的手心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小声的开口，“壹壹，我们一起拘魂有一百年了吧？”

“嗯。”

我从一百年前就跟着常乐了，那时候我才八岁，个头还不到他的腰，他就是像现在这样捏着我的手心说，

“壹壹，别怕，有我呢。”

他真像我的哥哥，我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安慰他，

“常乐，你别怕，我现在很厉害了，这次的魂再难拘也有我呢，跑了的话，咱们一起受罚就好了。”

我们两一直等到祭祀处都没鬼差了，李伯伯才叫我们过去领差事，他拿一个尖尖的令牌一样的东西在我们眉心一点，任务就出现在我们眼前了。

“司阳，河。”

原来是还阳去黄河找河神，这差事我是第一次，可常乐已经做了好多次了，也不知道他害怕什么。李伯伯把手里的两个纸扎的小人递给我，

“壹壹，这是你和贰号去还阳的法器，一会儿你俩去孟婆那里，从奈何桥过去就行了。”

我笑嘻嘻地接过来收在袖子里，还阳的功德很大，做好了的话，我这一年应该都不会挨骂，不挨骂就不会哭，不哭就不会被罚去彼岸花里采水晶兰，眼睛就不会瞎。

其实，还阳是一份美差，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对于在地府的我们来说，那仅有的见到阳世的机会太难得了。每次有这种机会，鬼差们都是抢破了脑袋的。

常乐今天很不对劲，一直闷着头不说话。

此时，从祭祀处出来，他一路捏着我的手心到了奈何桥边，

“壹壹，以后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我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对劲，

“常乐，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李伯伯告诉过我，我们做了鬼差，生前的事情就都不记得了，哪天如果感觉自己要记起来了，那可能就是功德满了，可以重新轮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