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而已

长芳主正要代为回答，却见霜明一抬手示意她退下。

　　“本座生于天元二十万八千六百一十二年，霜降之日。出生时，九秋寒霜肃，千里月华开，所以先母为本座取霜明二字为名。”

　　“霜明。”洛霖低念数遍，抬眼望着霜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霜明打断了。

“水神来意，本座尽知。”霜明当务之急是闭关行功，无意与洛霖多废话，便直接道：“于血脉上言，水神确乎本座生身父亲。”

洛霖听她坦然相告，神色激动，但还未开口就见霜明双手结印于眉心，将真身景象显现人前。

出现在洛霖眼前的，先是一湾毫无动静寂冷清绝的静水，幽寒阴冷，令人望之生畏惧；倏忽间便变换为遮天蔽日的霜雪，飘渺难觅却又无处不在；但很快，所有景象又全都归寂虚无了。

待霜明收回术法，莫说洛霖，便是众芳主的面色也是一片惨然苍白。

长芳主颤声道：“不是，不是应该是霜花吗？”

霜明的神色不喜也不悲，道：“本来应该是的。”

她望着洛霖，缓声道：“本座从前的确是一朵六瓣霜花，后来才异变为弱水与冰寒霜雪相互变换。”

洛霖面色惊骇，涩声道：“弱水？”鸿毛不浮，万物不生的弱水。

六界四海，只有两条水系不归他这个水神统辖，一是阻断阴阳分隔神魔的忘川，另外一水系就是弱水了——弱水从来并不单指一条河，只要“舟不能渡，毛不能浮”都是弱水。自昆仑之丘而发而至天下，于西海中央绕之，上清天三岛十洲之外亦是由弱水护卫，神仙妖魔，无不忌讳。弱水，是死寂之水，尤其对神仙妖魔有克制作用，神魔进入弱水的区域，其神力就会迅速流失。

霜明叹了一声，目光依旧沉静地如同花神冢畔静谧千载的幽湖，波澜不惊，“水神，本座出身便失母，随即就于一花樽中幽抑千年，挣扎求存。我以弱水之力对抗琉璃净火余毒，命途难测之时，都尚未有一时半刻幻想过有谁能来帮我救我，何况如今？正如先母从未有一刻想要托庇于你或哀求你为她报仇一样，本座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所谓的“父亲”。”

洛霖于她而言，除血脉外，毫无意义。

听完这番话，洛霖沉默良久。他的脸上血色褪尽，脸色越来越青白，仿佛一瞬之间不再是那位一向端正清朗的高贵上神，而是一个病体缠身的凡夫俗子，心神俱伤，一至于斯。

“我对不起梓芬，更对不起你。”洛霖顿觉失力，袖中的手微微发抖，哑声致歉。他作为师兄，作为爱人，作为父亲，没有一处做好，他无可辩驳。

霜明摇了摇头，道：“水神，适才所言，本座并无责难怨怪之意。你不必多思。”从未期盼过，也就谈不上什么失望。“至于你与先母的旧事，除了她自己，也没有任何人能体会到她当时全部的心境，我所言不过是我所推测的。我并没有资格替她来指责你在那一段情事里是否失责。”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地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却让洛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彻骨寒意。

他一时间神思混乱，以至于仙息涌动，竟生溃乱之相。

众芳主大惊：“水神！”

长芳主急忙望向霜明，问道：“主上，这——？”

霜明微微摇头，见他如此，也知道他一时半刻怕是听不进去什么。于是，趁他昏乱之际也下意识对她并无防备，抬手一道灵力将他击昏过去。

“主上？！”

霜明淡淡解释道：“他太激动了。本座观他灵力散逸，恐怕也是刚刚才出关不久，情绪过激对他修行不是好事，倒不如教他晕过去。”

到底他是一族之长，又是自己的血缘生父，纵然并无什么情分可言，于公于私，也不能让他在花界出事。

她转身吩咐长芳主道：“水神暂时不会清醒过来，将他安置于一处清净修养之地。然后速去请风神来此，待他二人俱在，便带锦觅去拜见二位上神。”

“主上既然已经承认和水神的关系，让锦觅身世大白也属应当。”长芳主迟疑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主上您——？”

“闭关。”说完，霜明便身化流光，往百花宫而去。

瞬息之间，百花宫外便升起一层黑白混沌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