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诤忆尾声

楔子

苏染从苏州回来以后经常会一个人独自发呆，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但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沈纤明白她的疑惑，可是自己当年曾亲口答应过她不会再提当年的事。她望着苏染颓败的模样，终于还是不忍心叫住了她。

“苏染，你想知道你和他曾经的故事吗？”

苏染沉默了。许久，她轻声开口，“想，因为我觉得自己丢失了一段十分重要的记忆。”

沈纤轻叹了一声，“苏染，其实当年是你自己开口求我帮你消除那段记忆的。你应该明白那是段悲伤的记忆，否则你不会想要忘记。”沈纤忘着苏染的眼睛，“若是记起，你能承受的了吗？”

苏染犹豫了，她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件事。能让自己无法承担的事究竟是什么呢？她自认自己不是柔弱的女子，如果当初她无力承担，那么如今的她是否可以接受呢？

“笙歌，我的记忆跳过了那场混战，你给我讲讲当年的事吧！”苏染有些忧伤，“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有些人有些事不是她想躲就能躲过的，比如就像再次遇见杨诤时，她想远远的躲着他，可是却又再次重逢，或许这就是宿命，无法躲避的宿命。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再次听见那个名字沈纤有些恍惚，“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第三章

沈纤是个弃儿，是个乞丐将她一手养大的。六岁时乞丐去世，她从此便和其他乞丐一样过上了乞讨的生活。

兮尘见到她时她正和一群孩子抢夺食物，双眼充满渴望与耻辱，兮尘被她的神情震撼了，因此将她带回了无影阁。

沈纤站在兮尘面前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只要你能让我每天都有饭吃，我便可以帮你办事。”

兮尘笑出声，“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沈纤嘲讽的笑了，“你看起来也不比我大多少，竟还开口闭口说孩子！”

兮尘不怒反笑，“既然你已入了无影阁，从此就改名叫笙歌吧！”

笙歌是在三年后遇见了苏染。那时苏染是暗卫营中最小的暗卫，兮尘因怜惜她所以将她带回了无影阁。

那时笙歌才知道兮尘的身份，当今太子萧卓，一手掌管暗卫营和无影阁。暗卫营执行暗杀任务，无影阁搜集情报。

不像暗卫营是皇上创建的，会直接听命于皇上，无影阁是兮尘瞒着任何人一手建立起来的。

苏染和笙歌年纪相同，于是她们便常常一起去执行任务。

在一次任务中她们阴差阳错的认识了杨诤。

杨诤是暗卫营里武功不精的一位，他在任务中差点死去，是苏染出手救了他。

“你为什么要救我？”当时的少年拿剑指着苏染固执的问。

苏染轻笑，拍下他手中的剑。“我好心救你，你却拿剑指着我，真是好没良心！”

笙歌望了一眼杨诤，冷声说，“今日我们既然救了你，来日有机会是需要你还的。所以我们两不相欠，你也无需太过在意。”

杨诤走后，笙歌打了苏染一巴掌。

“身为无影阁中人你应该明白你我的身份不能暴露，主子为何要秘密创建无影阁你我都知道原因，今日你救了他，万一让旁人知道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苏染低着头，小声说，“我知道，但是他父亲是因为救我才死的。”

笙歌转身，冷声说，“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但下不为例！”

那件事终究还是被发现了，笙歌承担了所有责罚。

当天晚上笙歌再次见到了兮尘，那是她加入无影阁六年来第二次见他。上一次见到兮尘还是在无影阁的训练营里，而他的出现救了她一条命。

兮尘的脸藏在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他说，“以后不要自作聪明的替别人承担错误。”

笙歌躺在床上，轻声说，“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何不拆穿我？”

兮尘笑了，“既然你想受处罚，我又为何要阻止呢？”

多年后沈纤回想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喜欢兮尘的，大概就是他那天晚上偷偷给她上药后幸灾乐祸的嘲笑她的时候吧！

苏染再次遇见杨诤时时间已经过了五年，她早以不记得杨诤了。并且暗卫营那时已经不是萧卓的了。

萧卓虽然是太子，但他不受皇上喜爱。萧卓母妃的父亲因为助皇上登上皇位被封为大将军，但当皇上坐稳皇位时，他开始想收回权力。当初萧卓母妃被封为皇后是因为皇上忌惮她父亲的权利，因此皇上不喜欢萧卓。但因为他是长子皇上又不得不封他为太子，所以在陷害大将军谋反后，皇上便想要废除萧卓的太子身份。虽然后来萧卓通过利用朝中大臣对皇上施压才险些保住了太子之位，可是几年之后，他依然失去了太子之位。萧卓也因此失去了暗卫营的掌控权，虽然他一直以来都并没有太多的实权。

苏染执行任务时遇到了杨诤，以为他是来阻止她的人，对他大打出手。但她最后败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苏染放下剑，随意的靠在墙边。

杨诤摇头，“我不会伤害你，你曾经救过我。”

苏染望着他，陌生的面容，记忆中似乎没有这个人。“你不必骗我，我不会上当的。”

杨诤有些失落，原来她早已经不记得他了。他恢复心情，转身离去。

苏染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有些不解。此人多半是萧何的暗卫，如此轻易地放了我，难道不怕萧何责罚？

但是从那以后，杨诤就经常出现在她面前，经常会帮她执行任务，而且无论她如何赶他，他都不愿离开。

就这样杨诤陪伴她过了三年。

三年后，太子萧何对付萧卓。暗卫营对上无影阁。整个朝廷和江湖都处于水生火热中。

苏染听从兮尘的命令去边疆找慕将军求助，在半路她遇见了杨诤。起初苏染十分防备杨诤，但他一直跟在她身后，并且帮她杀了不少萧何派来阻止她的人，她渐渐放松了戒备。

当杨诤为了保护她而受伤时，她彻底放下了戒备。她贴心的照顾他，陪伴他。两人互相帮助来到了边疆。

苏染拿着调兵令牌迅速往回赶，在半路上她被暗卫射了一剑。杨诤不顾她的反对，坚持让她休息一晚。

当天晚上，杨诤问她，“如果战争结束了，你最想做什么？”

苏染一愣，她的脑海中闪出一张面带微笑的脸。她轻轻地笑了，“想每天都能看见他。”

杨诤望着苏染的微笑苦涩的笑了，原来她喜欢的人不是他。

第二天苏染醒来时杨诤不见了，她快速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袱，发现里面的令牌不见了。

当她赶到京城时，一切都晚了。

萧何带兵围了皇宫，萧卓下落不明。

当苏染找到沈纤时，发现她独自一人倒在悬崖下面，全身是伤。

沈纤醒来时紧紧抓住苏染的手，“苏染，你看见兮尘了吗？他还活着对吧！”

苏染双眼含泪，“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你告诉我他还活着好不好！我求求你了，你告诉我啊！”沈纤跪在地上，绝望的哭喊。

她不相信兮尘会死，她不相信他会丢下她一个人，他一定是恨她误会了他，恨她杀死了他们的孩子。

沈纤站起来，苏染伸手抓住她，“我找到你的时候，悬崖下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发现主子。离你不远处有一个冰河，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沈纤望着苏染，有些失神，“不会的，他一定是比我先醒了，他不会……不会在湖里的，不会的，不会的……”

苏染望着沈纤难过的样子，内心十分难受。如果她没有弄丢令牌，如果她依照约定将令牌送了回来，如今的结局会不会变得不同？萧卓会不会不会死，沈纤会不会不会是如今这般癫狂的模样？

想到这里，苏染不自觉的红了眼眶，都是因为她，才造成了如今这般的局面。如果她不曾相信杨诤，就不会失去令牌，更不会错过了可以救萧卓和沈纤的机会。她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一个月以后，沈纤终于冷静下来。她接管了无影阁阁主之位，将无影阁从京城移到临州，这个曾经兮尘答应过会陪她来的地方。

苏染从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杨诤，但她知道沈纤在找他。

苏染知道杨诤很喜欢她，所以一直陪伴她。她也曾经劝自己接受他，就在她徘徊不定时，杨诤却先一步背叛了她。她每次看见沈纤用冰冷来伪装自己，她的内心都十分难受。她每晚都做梦梦到萧卓责备她，梦到沈纤绝望的眼神。

如此的生活过了一个月后，苏染主动找上了沈纤。

“我想消除这几年关于杨诤的记忆。”苏染直截了当的开口，这段时间她真的很痛苦，这是她唯一可以想到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了。

沈纤望着她许久，轻声开口，“你应该知道我并没有责备你，之前战败的原因有很多，并不是一个令牌能决定的。”

“我知道你没有怪我，但我无法原谅我自已，而且我也想彻底忘了他，求主子成全。”苏染跪在地上恳求。

沈纤叹气，“我知道了。”

苏染苦笑，“想不到再次见面他却因为保护我而死，真是世态无常啊！”

沈纤走到窗前，沉默片刻后轻声开口，“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苏染望着沈纤，神情中有些意外。

“其实当初慕将军早已投靠了萧何，他给你的令牌其实是假的，他们想借你之手将他们的军队带到无影阁内部。是杨诤发现的，他拿走你手中的假令牌回去复命，破坏了萧何的计划。正因为如此，无影阁才能全身而退。”沈纤回头望着苏染，“我以为他死了，他回到京城后给我写了一封信，他让我不要告诉你真相，因为他不想让你觉得有负担。”

苏染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其实当你说在竹林里有人放了你时，我便猜到杨诤可能没有死。我去找过他，他得知你已经忘记了他时，是他求我不要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他想和你重新开始，让你真心爱上他。”沈纤走到苏染身边，“他是真心爱你的，他没有背叛你。只是他……已经没有机会告诉你了。”

苏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房的，她坐在床上，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他一直在帮她，而她也一直没有给他好脸色。

她想起他最后冲她喊，他叫杨诤，一直到最后他还是希望她能记住他的名字。

他爱她，她知道。那她呢？她爱他吗？

脑海里闪现出两张脸，渐渐的令一张脸消失了，只留下一张戏谑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