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乃主神。”
祇半撑着脑袋，垂下那高贵的头颅，把玩着许久没有修剪过的长发，似乎没有看着座下的那人。
跪坐在座下的那人木木的，仰着头，双目空洞，直直地望着祇的方向，但又仿佛透过了耀眼夺目的那人，黑漆漆的。
祇很满意自己的作品，那人的模样同梦中的一模一样，只是梦中那人眼瞳闪着光，是祇的右眼也能看到的那种。
很夺目。
想到这，祇有些心烦地蹙眉，拨开挡住右眼的那绺发，就好似右眼也看的真切似的。
“孤乃主神，予你生机，何不拜谢。”
祇本不应该自称孤，那是人类皇族亦或是位高权重的人的自称。但祇很喜欢自称孤。
孤。
孓然一人。
是他。
或许也只能是他。
他望着座下无动于衷的那人讷讷的模样，只是苦笑。
第两千八百三十一次，也失败了呢。
祇有些气愤。他不自知地笑了笑，下座。他走得很轻，如同梦中初见那般，又好似初次与那人相见。
每次，每次。
梦很模糊，斯人很清晰。
“还未死心”
声音很像，但祇没有开口，确切地说，祇连眼皮都没有掀一掀。
“主神大人。”那人终于恭敬起来，但语调却没有平仄起伏，听不出是什么心思。
“呓，你胆敢前来见孤。”祇很不喜欢面前这个人。与自己一样的眉眼，与自己一样的嗓音，纵使是满头华发也只会让三千青丝胡乱披散于肩的祇想到自己白发苍苍的模样。
“呓为何不敢。”他表现出不同于言语的谦卑，低眉顺眼。
主神殿的地板挺好看，藏青的色块中似有流光闪过，衬得昏暗的大殿隐隐发出些微光。
主神没有理睬他，拖着失败品自顾自地走。
沉重的木门格外的厚实，将背后一片死气隔绝在内。门后宛如批量生产，只是每一个祇都为之倾尽心血。
也有不甘，祇一次又一次的将它推入门后，正如他不能眷顾世间所有生灵一般。
理应舍弃一些。
“若主神有玩偶收集的癖好大可以再多试几次。”呓对这一屋子的同一张脸颇为反感，闭着眼睛摇头晃脑。
“找孤何事。”祇把刚刚的失败品放在了一把藤椅上。下界新供的明前茶淡淡的，希，不知道你品过没有。
“主神大人。”呓一改先前那玩世不恭的样子，但又难以自制地流露出一丝戏谑，“五年前决定舍弃的那孩子……”
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并没有想象中的刺耳，在呓听来反而有些出乎意料的舒心。但他有些心痛那由百年一见的名家制成的烧瓷茶盘，只是祇的反应在呓看来比茶盘本身稀罕得多。
呓表示无奈，明明自己同主神外表一模一样，至于祇那如同黑瀑般的长发，呓觉得自己的白发也别有一般风味，并不逊色几分。
“他，怎么了。”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不动声色地处理掉了碎片，竭力抑制自己那不住颤抖的手。
呓低着头，柔顺的白发遮住了俊秀的眉眼。“您猜。”他爱看主神为难的样子，那个万人之上，不，万神之上的主神，那个无所不能的人，此时也会靠近生命体一些。
祇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也懒得与他计较，只是默默地沏上些茶，木偶不能喝，他便以茶代酒，一人独酌。总比主神一人喝闷酒穿出去要好听得多。
“说来也是命数。”呓眉眼低垂，那柔和的模样如同祇手中那盏淡淡的茶。“呓本以为您给他定了孤煞天星的命格，呓好奇是什么让您改变了注意。”没有反问的语调，回答似乎顺理成章。
“不是孤煞天星。”祇觉得右眼皮开始跳动。“不，野神应该改变不了些什么。爱清风拂面的是他，爱明月朗照的是他，爱一人潜行的也是他。”祇喃喃道，“只有孤了解他……”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道呓已而听不清他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
“您当时让少卿去照顾他，就是觉得他会和低贱的野神一样孓然一人吗。”呓有些震惊，一向料事如神，好叭，他就是神，只是连主神都没有想到希的命格会自行脱离轨道。他勾了勾唇。
事情有趣了起来。
“孤已经安排好了他的今世。”祇轻声解释，又好似在安慰内疚的自己。
祇，你如此的明智。呓不敢说出口。但唯独在他的事上，冲动得像个傻子。
兴许希，他也贪恋人间欢乐，喜爱欢聚一堂的热闹温馨。
兴许，他只是不喜欢主神殿。
呓把话吞进肚子里，殿内只有烛火的“噗噗”声。
“呓，你走吧。”
祇，为了他孤身一人，不值。
呓淡淡地想。
多说无益，呓很识相地离开了。身为空间意识的他，想出现在哪里都只是一念之间。他移到了门外。茶盏破碎的声音好脆，锋利的碎片话不破祇的心，宛如隔靴搔痒一般，思念更甚。
您那么在乎他，就不该舍弃他。
祇认为自己并没有舍弃他，上溯几百世，他的愿望，祇都会帮他一一实现。呓反对也好，世人唾弃他也罢，怀希，就是充满希冀啊。
祇轻柔地抚弄着木偶的脸，释怀，呵，何以释怀。
怀希，今朝，孤也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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