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黎一路疾行,几未休息,疲倦的骏马驮着疲倦的主人进入瑶光都城,满目白绫悬挂,恶梦……恶梦又开始了。
慕容黎浑身发冷,从马上栽了下去,毫无瑕疵的额肌撞击地面,鲜血汩汩流出。
“少主!”
“殿下!”
医丞敷了止血的药,缠上一圈白布包扎。殿下在孝期中,这孝绫也算戴上了。
鲜血被战火烘干,腥味却仍在蔓延,兵戈之声不绝于耳,战场上,处处都是死亡和压抑,天地间所有色彩都黯然,人已变得不是人,而是杀戮的工具。
“阿黎,记得我们小时候玩过的躲猫猫游戏吗?我们还久没玩了,再玩一遍吧,你还记得规则吗?”
“记得,找个地方藏起来,不出声,等父王来找我。如果父王找不到我,你就输了。”
他等了很久,父王都没有来。
父王输了。
瑶光亡了。
慕容黎木然跨过一具具尸体,登上城墙,父王走了,瑶光亡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这般想着,一步步靠近城墙,只要再踏出一步,国仇也好,私怨也罢,与他再无瓜葛。
可是,有个人阻止了他,他凭什么阻止他,慕容黎奋力挣扎,突然间,脸上火辣辣地一阵巨痛,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阿黎,你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希望是什么?
希望是瑶光复辟。
代价是阿煦在他眼前,跃下高高的城墙,代他赴了黄泉路。
代价是他步步为营,费尽心机,前狼后虎,步履薄冰。
代价是执明站在他面前,褪去一身无邪,阴阴冷冷地唤他:“慕容国主。”
代价是星铭剑架在他脖子上,他的主人问,他有没有心。
哦,原来早在城破那一日,他把心封死那一刻,就没有了希望。
“父王……阿煦……执明……”
“殿下高热不退,这可如何是好?”方夜又问了一遍。
医丞无奈道:“医者医身不医心,殿下心结未解,不肯醒过来,老臣也没有办法呀。”
庚辰想起在天权时,天权王将城外的羽琼花移进夕照台,当日少主心绪波动较大,羽琼花对他意义重大,或许可以一试,他便将殿外的羽琼花搬了进来,摆在床头。
馨香沁入梦境,化作一阵风,吹散层层叠叠的乌云,春光明媚,最适宜在向煦台的亭子里批折子。
执明带着几个内侍走了过来,在亭外不远处停下,目光灼热地望着他。
伺候他的内侍性情也有些随主,嫌弃地瞥了眼自己王上傻子般的笑容,问道:“王上这么一直看着,有意思吗?”
执明敲了他一下:“什么有意思没意思,多有意思啊,阿离怎么看都像是一幅画。”
莫说他习武之人耳力优于旁人,就是立在一边的小太监都听不下去了:“大人不请王上进来坐坐?”
“请他进来吧。”免得丢人。
执明走进来,挨着他坐下,丢掉他手里的折子:“阿离,你笑笑嘛,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可你笑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勉勉强强勾起了嘴角。
“算了,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比哭还难看。”执明叹道,“阿离,你不要不开心了,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若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呢?”
执明想了想,高高地挥起衣袖:“那我就命人在宫里建个高台!
傻子!
高台没有,心意到了就好。
鸦青的睫毛微微一颤,慕容黎睁开眼,平静地问:“几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