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会友a

八满和卢思思的第二次见面是在清晨5点钟的仙台长途汽车站站桩。

此时，朝阳正把自己裹在晨雾的被子里犹豫着要不要起床，所以气温有点低。马路上没什么行人，只有清洁车在嗡嗡嗡地洒扫着原本就很整洁的道路。街边的绿植早已绿意融融，晨风穿过叶稍草丛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琴弦幽咽。在霓蓬人看来，琴和树是互生关系。砍倒的古树可以制作琴身，年头久成了气候的古琴也可以变回树。因为世间万物植物的生命力最强，所以生命力强的树木才可以变换存在的形态。什么叫长生？也许形式上的不断变化也是一种长生。而且，老物被赋予新的形态后就会返老还童，并不是以苍老的样貌在世间苟延残喘。这样的长生可以让万物不经过轮回就再次获得重新来过的机会，听起来倒是充满了令人向往的魅力。

卢思思看着狠狠地哆嗦两下，又打了一个打喷嚏的八满笑道：“一看你就没什么生活经验，出门竟然不知道多带件长袖的衣服。”

八满自嘲道：“是啊，我也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什么世面，让你见笑了。”

卢思思苦笑一下道：“为了联系各学校的导师，我倒是经常出远门。可没什么用，一个都没成，白浪费了那么多的路费钱。”

“别那么说。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付出肯定会有等量的回报。就算现在看上去没什么回报，那一定是回报在找你的路上赶时间。你只管继续生活，它肯定会找到你的。”

卢思思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道：“你少拿这些心灵鸡汤灌我，我根本不信。事实告诉我，我是因为不够幸运才屡战屡败的。我不是没实力不努力，只是没运气而已。”

“这不是心灵鸡汤啊。这是托马斯·杨用一堆实验、公式和计算得出的定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话可能听着有点没根据，但你得相信科学。”

“什么科不科学，没有哪条定律、定理能摆得平万变的人生。走吧，先去我公寓。”卢思思不想和八满扯些没用的，她打了个哈欠，就自顾向前边走去。

八满跟在卢思思的身后，一直走了40多分钟才到了她现在居住的公寓。看着眼前破烂漏风的公寓，回想着沿途中到处挂着“欢迎留学生入住”的牌子的庭院小楼，八满不禁感慨地心想：她住的这个地方比我当初住的地方还破烂、还荒凉。不过，倒是挺安静的，适合读书。

卢思思指着一户敞着门的公寓道：“看吧，我这个农村人现在就住在这里，这个破破烂烂的女生公寓。呵呵，是不是比你住的地方差多了？”

八满定睛一看，门上的玻璃已经有了裂纹，只是哆哆嗦嗦地没掉而已。门旁还站着一个栽歪着肩膀的二手洗衣机，它身后的墙角生满青苔。靠在洗衣机旁边的是一只锈成深棕色的鞋架，上边有各种脏兮兮的被抛弃的女鞋。通往大门的路上有一层矮小的台阶，台阶两边都是碎小的石子，它们看上去就像老太太嘴里所剩无几的坏牙一样。

“呃，这个公寓一定很经济实惠吧？我刚来霓蓬国的时候住的也是用一堆烂木头搭得像狗窝一样的男生公寓。当时那公寓里就我一个女的，其他的住户都是各国的小男生。上厕所、洗澡必须锁门，穿衣服必须严谨……”八满回忆道。

“你故意挑男生公寓住的吧？是因为没男人陪着，嫌空虚寂寞冷吗？”卢思思嘲笑道。

“我是因为男生公寓比女生公寓便宜才入住的。你以为男生公寓好啊？我隔壁有个男生整天带着耳机唱歌到很晚，狼嚎一样。我不去敲门让他闭嘴，他能嚎到后半夜。”

“半夜还去敲男生的门，你这行为可真让我无语，你能正经点吗？”卢思思戏谑道。

“我跟他们什么都没发生，还怎么不正经啊？”

“可能是因为你没长他们喜欢的脸吧？”卢思思拉开门，给八满踢到门口一双拖鞋道：“这是我的备用拖鞋，你随便穿一下吧。你穿来的鞋子不能进屋，必须脱在外边。”

八满一边换鞋，一边暗想：她以前说话并不是这样尖刻，现在竟然变成这样了。可能是被生活折磨的吧。

公寓的地面铺的是地板，破烂的木地板因为年头久了，有的地方变了颜色，有的地方有漏洞，有的地方踩上去吱吱嘎嘎地响。由于一楼也有住户，所以楼道看上去并不整洁，成摞的洗脸盆里堆放着各种廉价的洗漱用品，有的脸盆里还有没清出去的长头发丝。各个房门的门口有随便脱下来甩在门口的拖鞋，临近窗子的晾衣绳上挂着各种好看的难看的女用内衣内裤，窗台上积攒着厚厚的灰尘。卢思思进屋时带起来的风掀动了那些灰尘，它们纷纷跳起来向八满招呼道：“欢迎你来贫民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