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旧事b

“一个民族造出的字必然包含着该民族的思想和世界观，你不学文字，怎么可能对这个民族有更为深刻的了解呢？对本民族的文化思想都不了解，那你学了外语又有什么用？汉字是茶那国的国宝，你们这些年轻人当然要继承。但满文就不是国宝了吗？就应该后继无人了吗？枉你对霓蓬国的文学文化这么了解，却对自己的族语一无所知！”青天目老师严厉地批评道。

“可是，我听说满族人在创造了文字之后就疯狂地翻译汉文小说。据说最早被翻译过去的竟然是《金瓶梅》，可见我的那些先人们也没用创造出来的文字做些什么正经事。”八满反驳道。

“《金瓶梅》怎么了？那是多好的一本书！我的博士毕业论文写的就是它。你肯定是没读过才这么说。在评价《金瓶梅》的问题上，你没有发言权！”面红耳赤的青天目老师急躁起来。

学生们听见青天目老师这样高评一本黄书，都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团。而青天目老师也感到自己在无知的笑声中被孤立了起来。许久，等学生们笑够了，青天目老师才有些颓废地说道：“近藤老师让我转告你们，明天的课不用上了。”

“欧耶！”达里奥发出了一声欢呼。坐在他身边的宫蔷打了他一巴掌道：“消停点！注意观察老师的表情。”

的确，青天目老师的神情有些悲哀。他说道：“近藤老师的父亲去世了，她明天要去吊丧。”

达里奥闻听此言，立即变颜变色地道歉道：“对不起，你们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得了。”

然而，根本没人跟他计较。大家都惊讶地等候着青天目老师的下文。

青天目老师说道：“近藤老师是学问世家。她的父亲也是语学界的泰斗大儒。老爷子是在写论文时心脏停止跳动，倒在写字台上的。”

闻听此言，学生们都对这位未曾谋面的老学者肃然起敬。如果说武将的最高荣誉就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么近藤老先生的死法堪称学者的最高境界了。

“虽说生老病死是不可避免的自然规律，但我们这些做学问的人有必要在有生之年尽可能多地求知上进，并担负起教书育人、薪火相传的使命和责任。我虽然还活着，但也一天天地老了。即便我懂得东西不多，也希望能把我想明白的道理尽早告诉你们，让你们少走弯路，并尽快用宝贵的时间去做更多有价值有意义的学术探索。”青天目老师叹息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在座的各位将来能有多少人会继承师道，有志于学。但对我而言，我只能尽力把我弄明白的道理告诉你们。至于你们能接受多少，我不强求，一切随缘吧。”

学生们听完都默默无语，谁也没想到一节混学分的课会突然变得这么沉重……

为了表忠心，达里奥忽然蹦出来说道：“老师，我一定好好学习满语。我是国费留学生，一定要给大家做一个学习上的表率。”

青天目老师微笑着点点头。其实他却在心里想着：你是最指望不上的一个了！近藤老师还是太浮夸，招收了一帮对东方文化了解甚少的洋学生来。比起她父亲稳健的学风，她还是差得远了。即便她想把东洋文化传播去西方，但也要找些个像样的人才行。像达里奥这种上蹿下跳的学生，真的能有志于学吗？也许是我老了，看不懂年轻一代的想法了吧，唉。

而八满忽然在这尴尬的瞬间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忙问青天目老师道：“老师，近藤老先生有几个孩子？只有我们老师一根独苗吗？”

“不，有俩。怎么了？”青天目老师惊异于八满的问题，感到这学生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没事。忽然好奇就问了一下。”八满掩饰道。但她却在心里得出了逐渐明朗的答案。

既没有课上，也没有工打，八满就无所事事地返回了公寓。跟着她一起进屋的必然只有小双。

小双瞄了一眼八满胸前的挂件，道：“怎么，你俩和好如初了？”

“他是个花心大萝卜，活该找不到老婆。”八满把书包扔在地板上，自己也顺势躺了下来。

“你还想让一个男的给一个女的守节？那是不可能的事。念能八百年不背叛一个人，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人人都有爱人的权利和自由，那些女妖精们也不例外。”小双为念辩解道。

“还被女妖精追求，他是唐僧啊？”八满嘲讽道。

“妖怪怎么了？妖怪就是堕落了的神。关注妖怪也是可以了解古人对世界认知的初心的。别拿妖怪不当干粮！”小双正色道。

“那叫‘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再说，你不就是个三尾猫吗？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了不起好吗？你以为我是被吓唬大的？”八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