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佣兵回忆

我叫奈布·萨贝达，是一名雇佣兵。

关于我的父母嘛，虽然他们走的时候我还很小，但是我对他们的印象却特别深刻。

我爸爸妈妈很恩爱，我的意思是，不是那种一般的恩爱，是那种虐狗虐到亲儿子都虐的恩爱。我父亲，奈林·萨贝达，战争结束后一个星期里，非得让我母亲——瑞秋·萨贝达喂他饭吃，不喂就不吃，当时我还太小，什么都不懂，还吵着闹着让妈妈也喂我，现在想想当时真是够傻的。

我父亲很疼我，几乎是有求必应，当时我觉得当兵是件很好玩的事，一想到在战场上厮杀的情景我就兴奋，但当时的我还小，不懂关于战争的那些事。

譬如我父亲就是因为战争而死的。

我母亲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其实早在我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得知父亲已经去世了。她一直没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只是一个人默默的承担着一切，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挺过来的，我之前说过，他们俩感情很好，真的很好。

父亲走的第一年，我经常看见母亲在深夜里盯着桌上燃烧的蜡烛发呆，直到最后的一点小火苗也消失殆尽才去休息，那时我就会赶紧躲在被子里装睡，却不知道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天真的很爱捉弄人。恰巧那一年发生了百年一遇的饥荒。有一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

“奈布，我出去转转。”瑞秋·萨贝达摸摸儿子的头，出了家门。

眼前映入一片荒凉的麦地。

三岁的奈布·萨贝达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他身上的衣服很单薄，却很整洁，脑袋上还带着父亲临走前送给他的绿色兜帽。

瑞秋湛蓝的双眸如今因为饥饿而目中无神，她真的好瘦，站在荒凉的麦田了，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去，可她还是站得笔直。

她看着日渐消瘦的儿子，心里一阵心疼。丈夫的死已经让她临近崩溃，她身边这个男孩，是支撑她她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几个小时后，她回来了，脸上还挂着泪珠。

“妈妈，你怎么了？”小奈布踮起脚尖，抹去母亲脸上的泪珠。

“没事，”瑞秋笑道，她蹲下来，严肃的注视着儿子的双眸，“奈布·萨贝达你听好了，我们虽然穷，但是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能丢掉我们的尊严，明白吗？”

“明白！”其实我当时不懂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她正好碰上了知名律师弗兰克·莱利和他的儿子——弗莱迪·莱利。我不知道他们对我母亲做了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从她的眸中就能看出来。

那件事过去之后，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拮据，可我母亲从来没抱怨过一声。直到那天，来了一封信，信封里面装着很多钱，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我不知道是谁给我们这么多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单纯的高兴。

我母亲似乎比我还高兴，她当天就带我光明正大的去糕点店里吃了我最爱吃的巧克力蛋糕，蛋糕真的好甜好甜，那个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吃的满脸都是巧克力，我母亲只是微笑着看着我吃，笑的很甜很甜……

这种甜蜜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两年后，我五岁了，我母亲就把父亲早在两年前去世的消息告诉了我，结果……

痛哭，高烧一连几天不退，瑞秋看着沉默的儿子，心如刀绞，想痛哭一场，却又故作坚强，逼着自己咽下眼泪，只为不让他失去希望。

“奈布，奈布看着我，”她抹去儿子脸上的泪珠，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哽咽，“你父亲最希望我们能够幸福，别哭，他不想看见我们哭，坚强点，好吗？就算是为了他，不要哭……”

我很少看见我母亲哭，她一直在安慰我，却浑然不知脸上已经流下了两行泪。我抱住她，当时我就在心里默默发誓，我一定要坚强，为了父亲，也为了母亲。自然，当了兵之后就更不能随便哭了。

一个月后，在一个午夜，我被屋外“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拉开窗帘，只见金黄的麦田变成了一片火海。我吓坏了，连忙把母亲叫醒。她带着我从后门跑了出去，腰里还别着一把匕首。

我们一直在跑，我听见后面有人在呼喊以及战马奔跑的声音。我们跑到了一处山坡，山脚下就是一片芦苇丛。我们已经累坏了，可敌人很快就要赶上我们了。她看着离我们越来越近的敌人，拽着我跑到芦苇丛里，给我戴上兜帽，“奈布，你在芦苇丛里躲着，他们看不见你的。”

“妈妈，那你怎么办？”我哭着问道。

“我不会有事的，”她听见敌人的喊叫声越来越近，使劲推了我一把，“快躲起来！好好活下去……”我趴在芦苇丛里，眼睁睁的看着她跑上山坡。

“来啊！你们不是要灭了萨贝达全族吗？我告诉你，我和奈林没有孩子！现在萨贝达全族就只剩我一个人，有种杀了我呀！”我听见母亲站在山坡上高声喊道，以及她拔出军刀的声音。

我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听着山坡上的叫喊声以及兵器的撞击声，只是默默地抽泣。

一声枪响使我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等我确定敌人走远后，飞一样的跑到山坡上，我的母亲躺在那里，浑身冰冷，面无血色，胸口被鲜血染红了，嘴角还隐隐勾着一丝苦笑。我趴在她身上哭，一直在哭，泪水和鲜血混合在一起，我不敢相信有一天我会失去我这辈子对我最重要的两个人，可……

这就是现实啊。

那次之后，我就再没哭过。

在孤儿院那段时光，我不想说，因为真的挺惨的，没什么可说的。想象一下，一个五岁的小孩，刚刚失去父母，某个加利埃德先生就打着孤儿院的旗号来虐待他，当然不止他一个人，这得有多惨？在我以后当了雇佣兵时，打仗时受的伤经常会牵动童年时在孤儿院受的伤，医治时间自然很长，疼痛也是加倍的。

十六岁时在火车站绊的那一跤使我当时感到无比绝望。可令我没想到的是，老天这回终于肯正眼看我一回了，我遇到了玛尔塔·贝坦菲尔。

她与别的上等人不同的是，她真的很一视同仁，在那个时代，这种人很少见。而且，她比别的那些带着各种金银珠宝的女人要更漂亮，不花哨，很朴素，她和我母亲是同一种美，同一种迷人，这种迷人比那些花里胡哨更令人着迷。反正，她真的很漂亮。

我不知道玛尔塔为什么要把我带回去，当我见到她父亲——贝坦菲尔将军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咪起眼睛仔细看着我，“你是……奈布·萨贝达？！”

“是的，先生，我就是。”我当时惊到了，这位上等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贝坦菲尔将军告诉我，我父亲奈林·萨贝达是他的老战友，而我父亲经常在他面前提起我跟我母亲，所以他一眼就认出我来了。我这时才知道，原来在饥荒时给我们寄钱的人就是他。

“你和你父亲长得一模一样，”他这样感叹道，“就是双眸，和你母亲一模一样。”

之后贝坦菲尔将军就收养了我，让我做玛尔塔的下士，确切的说，是贴身护卫。他告诉我，玛尔塔小姐曾经受过伤害，很严重很严重的伤害，他不想让她再受伤了，就命令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她。

我也确实这么做了。每一次当玛尔塔遇到危险，我都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一开始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对贝坦菲尔将军的感恩。后来，救她的过程中似乎掺了点我自己的意愿。现在就是脑子里想都没想就冲上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总之我们俩之间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情，一种跨越友谊的感情……总之，很奇妙。

进入庄园之后，我也认识了很多朋友。一开始并不是很平静，弗莱迪总是喜欢针对我，最近倒很少找我麻烦，也许是因为上次我放过了他吧。

杰克先生，他是个很复杂的人。但我相信艾玛，我也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真的。就同艾玛所说，这个杰克……骨子里，肯定是好人……

反正，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宁愿追随不可预测的明天，也不会再看一眼过去。

希望明天，还会好吧。

你们在天上，一定会幸福的。

我在下面，也一定会幸福的。

因为我们都相信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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