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帝心难测跪求反得福 风波未平分手情难断（3）

原本病好了几分，到了夜里竟又烧了起来。玉檀一直握住我的手，只是哭。我想着就这样烧糊涂了好，至少不会再觉得心痛。

昏昏沉沉间，总有一双黑沉冰冷的眼睛始终盯着我，盯得我心头阵阵发痛，痛得直流泪，呜呜咽咽地哭了又哭。仿佛间总想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却又眼睁睁地望着他在眼前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我潜意识里不愿意醒过来，只想永远睡过去，梦里虽然心痛，但至少还能看见他的脸。

朦胧中玉檀似一直不停地在我耳边哼着歌谣，声声地唤着“姐姐”，拖着我不让我睡死过去，把我从暗黑的角落里拉出来。

我睁开眼时，玉檀俯在身边喜极而泣，眼泪有如珍珠般颗颗落下，声音嘶哑地笑着哭道:“姐姐，你终于醒了！”原来她竟整夜在我耳边唱着歌和呼唤我，我的烧退下来了，她的嗓子已经哑得快说不出话来。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讨厌，我还有姐姐，还有玉檀，怎么能够这样！

这一病病了大半月，一天中有大半天躺在床上发呆，手里拿着鼻烟壶，想着一些过去的事情，忽笑忽嗔，转眼又悲戚不可断绝。十三阿哥身边有了绿芜相伴，而胤禛，从政治舞台中心退居家中，一切似乎回复了平静，只有心头时时划过的刺痛在不停地提醒我:还没过去，他还在我心里。

一天午后，玉檀匆匆回来，低声告诉我太子被拘禁了。我平静地听完，淡淡笑说道:“他日你我的结局或许不如他，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康熙五十一年（1712）九月三十日，康熙帝宣布再废胤礽太子位。向诸皇子宣布：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宏业断不可托付此人。康熙帝奏知皇太后以后，便命人将胤礽拘执看守。十月初一日，他又向诸王、贝勒、大臣等宣谕重新废黜胤礽的原因：数年以来，狂易之疾，仍然未除；是非不辨，大失人心；秉性凶残，与恶劣小人结党。康熙帝还告诫诸大臣：今后如果有奏请皇太子已经改过从善、应当释放者，立即诛杀。胤礽太子位再度被废，究其根本原因是皇帝与储君、皇太子与皇子之间争夺权位矛盾尖锐化的产物。一场父与子、君与臣之间的战争，就此真正显露出来。历史的车轮，终究还是沿着它本来的轨迹滚滚向前。

到了十月底，二废太子的风波表面上看似已经平复过去，胤禛已经完全从大小朝事中抽身，参加朝会时，只是聆听，绝不表态。下朝之后，终日在府中与僧侣谈经论道，参禅闲读，或到田间劳作，真正地做着清心寡欲、不问世事的富贵闲人。对于康熙，更是恪尽孝道，每日进宫请安，请完安便直接回府，从不对朝事发表半句意见，也不与任何朝臣往来。

与之相反的是八阿哥及其追随者，锋芒反而更为显露。每有奏请康熙立其为太子，胤禩极力推托，并称若再有人保奏，他便“卧床不起”以避之。太子才废一个月，八阿哥等人便频频动作，反令康熙对他更加厌恶和忌惮，大骂“尔不过区区一贝勒，何得奏此越分之语，以此试探朕躬乎？”斥其“甚是狂妄，竟不自揣伊为何等人”！他进，康熙骂他存非分之想，他退，康熙依然骂他存试探之心，可谓进退皆是错。

有时候我倒是旁观者清，照理八、九、十四阿哥都是聪明绝顶之人，为何偏要在太子被废余音未去之时便急于表现，并引起皇父不满？究其原因就是康熙早就对八阿哥存了厌恶之心！太子结党已令其忌惮震怒，而向来以笼络朝臣、收买人心而著称的“八贤王”，与太子之流又有何区别？八爷党在此时提出立八阿哥为太子，不是火上浇油又是什么？八阿哥多年来苦心经营，为的就是这个目的！除非他能像胤禛一样完全脱离朝政和朝臣，否则无论他做什么康熙都会认为是他的野心使然。但他能真正做到清心寡欲吗？答案是不可能的，就算他想，下面拥护他、与他的集团有着千丝万缕利益关系的人也不答应。

谁也没想到，从中唯一受益的人反而是十四阿哥。原以为他冒死为十三阿哥求情，从此在康熙面前失去恩宠。恰恰相反，康熙对他反而更为亲近，时常让他参与处理朝事，并经常单独召见。八阿哥为康熙所厌，十四阿哥却在此时深得盛宠，一时间让两人的关系有些微妙起来，而十四却时时以八阿哥为先，全无恃宠而骄之心，众人也就大多持观望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