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柩旁雨声凄凄。
梧桐树的宽大叶片被击打得啪啪作响,屋檐上水柱如瀑下坠,皎皎月光下隐约可见水花迸溅。微凉的雨丝从窗外飘入,落在衣衫。半褪的灼热,肌,肤上,却丝毫消减不了浓烈如墨的情恸。
他将人打横一抱放在那张雕花顶字木床正中央,合欢色芍药纹床单将本就雪白细腻的胴,体衬得愈发诱人。
绯红色纱帐悄然飘落。
炽亮的灯光仿若幻化成烛光隐约,朦胧了如画般洇在纸上的绮丽眉眼,任苍白指尖细细勾勒描绘,似是满城霜雪依依融化成一池泱泱春水,风情万种款款东逝,似是天穹落霞寥寥飘散作千缕昭昭余晖,孤鹜齐飞长天一色,此去经年,绰约得叫人心颤。
又仿若梅子黄时雨,食尽人间烟火,腻吻凡世绝色,却不偏不倚落他心上。
却不过饮鸠止渴。
理智几近告罄,季秦淮仍旧耐着性子铺垫漫长前,戏,只觉度秒如年。
终究是崩断了最后一根心弦,琴瑟笙箫埙鼓齐鸣。
只听季秦淮附在他耳边无可奈何地轻叹:
季秦淮(季川)“别哭。”
——好,我走,你别哭。
韩笙月其实原本并没有想哭,可那一刹那,泪水却止不住地下坠。
他费力的去,吻,韩笙月,却觉得那人身上浸的是陈陈烈酒,饶是他千杯不倒,过咽喉,入愁肠,百转千回也早已如痴如醉。
换气声里掺着哭腔,心却难受得如同被下了诅咒,他泪眼婆娑地呢喃道:
季秦淮(季川)“韩笙月,对不起啊。”
那人动作一顿,随即惩罚似的咬,在他绯色耳垂上,嗓音沙哑:
韩笙月(楚泽)“季秦淮,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韩笙月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哄他,情话凿凿如剑,凌厉捅碎不见渊底的三尺寒冰。
韩笙月(楚泽)“秦淮乖,说给姐姐听好不好?
季秦淮以为韩笙月想听的是这句,于是抵死从喉间中念出口:
季秦淮(季川)“我爱你……”
韩笙月(楚泽)“不对,再好好想。”
季秦淮觉着自己枕着的是镜花,拥着的是潋潋水月,恍惚间觅得云深不知处苍苍蒹葭,自以为无牵无挂的一颗心倏尔溃不成军。
罗帐灯昏里,那人眸光皎皎如明镜,眉峰凝作不解结,一颦一笑间兑的是上好梨花白,连声线也微微醺了,却不容反抗地要他主动献舍:
韩笙月(楚泽)“崽崽,最后一次机会,想好了再说。”
像被疏而不漏的恢恢情。网作茧而缚,骤然沉向声势弥天的欲,海,季秦淮觉得自己几乎要溺亡在这惊涛骇浪此起彼伏中。
光影半明半昧间,竟惊觉亵渎了神佛。
季秦淮自知苦海无边再难回身,或许是命数里早就写好有此一劫,却又迟迟不敢撞那南墙。
然则世间缘深缘浅,有因有果,不尽相同。
有人爱你,一杯一盏饮尽烈烈浊酒,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有人爱你,一明一灭凝望幽幽烛火,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有人爱你,一滴一点聆听潇潇雨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有人爱你,一字一句吟诵循循经文,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也有人爱你,一笔一划誊写祈愿千行,不求此生天长地久,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何须清醒,何须如履薄冰,何须将缠缠绕绕的情丝斩得过于干净,只消胡乱拢进两袖清风里,千山万水招摇过,举酒当歌醉生死,囫囵度了这耿耿长夜。
若这阡陌繁华无人问津,纵然山河如旧,睁眼便将一生望尽;若这漂泊世间有人爱你,纵然死生契阔,自当有人舍身救你。
季秦淮知道,韩笙月一定会来救他。
哪怕他身处万丈深渊,哪怕他忘尽往事前尘,哪怕他执意枯死不回,韩笙月也一定会义无反顾来救赎他。
夜半钟声从深山沉沉飘来,穿透残生风渗雨漏,来窥春宵芙蓉帐暖。
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芍药香。季秦淮感受到韩笙月在他眉心烙下灼灼一。吻,张口道不明盎然的爱,意化作一簇青莲业火,灼烧到灵魂深处,焰焰焚尽多余的纠葛拉扯,涅槃重生。
他终于明了,一旦爱上一个人,便如同中了蚀骨相思之毒,自此根深蒂固难消磨。于是看斗转星移是你,看云销雨霁是你,看千军万马是你,看山河永寂仍是你。
此间无解。
他终究收敛起丛生荆棘,风尘仆仆跋山涉水向韩笙月奔赴而去。
季秦淮“韩笙月,我要你的一辈子。”
热泪滴落在季秦淮锁骨,凹陷处,烫得伤人。
韩笙月发了狠地撕咬他的唇,瓣,仿佛要将这具不值一提的躯壳撕扯尽褪,要赶尽杀绝般将所剩无几的清醒碾碎成末,还要他将三魂七魄都无怨无悔供奉莲花座前。
直至挫骨扬灰。
季秦淮双臂攀附着韩笙月的肩胛,,眼尾沁出颜色仿如溶溶月华,轻描淡写地倾泻出热忱,倒映在对方潼潼眼眸中却滚烫似落日霞光,如火如荼铺满半世苍穹,端得是淋漓尽致。
他倾身去吻韩笙月的眼,和眼角的泪,不知疲倦地追问:
季秦淮(季川)“笙月,我想要你的一辈子,你给不给?”
我很贪心,想要你的一辈子,我很知足,只要你的一辈子。只是不知道你当初许诺给我的一生,如今是否还愿意奉陪。
下一秒,只听见韩笙月一字一顿向他虔诚许诺,如同一笔一划书写传世檄文,深情不悔:
季秦淮(季川)“好,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