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你是不是很难过

原本微笑的人看着季秦淮逐渐泛红的眼眶，有些慌乱地扶住对方肩膀，半俯下身与坐在椅子上的季秦淮平视，柔声问:

韩笙月（楚泽）“怎么了?”

季秦淮（季川）“韩笙月,”

季秦淮眼中涟涟水光宛如莹莹剔透的黑色晶石，对上他的目光，声音喑哑地低低喊她名字。

季秦淮（季川）“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很难过啊?”

那一秒，韩笙月觉着自己的心尖尖颤了一颤。

或许你有经历过江浙的梅雨季么。暖湿气流从副热带高压边缘涌向江淮，冷暖锋在芒种前后交汇，雨便这般阴沉沉地下下来了，一整月的连绵阴雨见不着太阳，湿漉漉的叫人心里头压抑得难受却又无处发泄。可你再去问人们，纵使不喜欢这低压冗长的雨季，便能让它不要再下么?如若真没有了这如约而至的雨，来早来迟或洪涝或伏旱，又当如何自处呢?

季秦淮透过楚泽所看到的却没有明说的那段过往，于韩笙月而言，或许就像江淮的一季梅雨。

这世上多的是风雨如晦，多得是身不由己，多的是自以为是的高尚、斩钉截铁的罪名和不由分说的排挤。楚泽深入敌营却落得声名狼藉,韩笙月遭无妄之灾而被迫销声匿迹，如同阴云蒙蔽了湛蓝如洗的天空，她也曾一度以为自己的世界会就此不可挽回地灰暗下去。

她向来看得透彻，也早说过自己从低谷中来,又何惧重新回到低谷中去;她向来处事周全,也早已绸缪备下数条退路，又何惧以退为进勉力殊死一搏。 可她却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在绝境中圈圈圆圆兜兜转转寻觅生处，曾经自以为的勇敢无惧在整整两个月的忍辱负重里逐渐消弭，她比谁都要清楚，她不是怯懦，不是退缩，她只是舍不得走。

她的小朋友在这儿，她舍不得走。

搭在季秦淮肩上的手轻轻捏了捏，韩笙月仍旧微笑着:

韩笙月（楚泽）“我没有难过啊。”

却听见季秦淮急促的呼吸声里带着压抑而破碎的哭腔，断断续续地像失真的信号，却固执地继续呲呲啦啦地传送电码。他红着双眼，声线沙哑地说:

季秦淮（季川）“可是我好难过啊。”

在韩笙月被推至风口浪尖承受诋毁辱骂的时候,在韩笙月独身一人自我隔离杳无音讯的时候，他却只能远远地站在一旁袖手旁观，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被允许做。他不擅长安慰人，发送的微信消息、打电话时的语言都尤其苍白,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成长，其实没有，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拥有足够能力去保护一个人不受伤害，到头来却发现，他还是跟从前那个被人当场泼红油漆也只能自己躲起来哭、被黑子骂得连网都不敢上却无能为力的季秦淮没有任何区别。

无论是韩笙月被网络暴力的时候，被公司强行送到国外养病的时候，还是韩笙月站上演艺界最高领奖台的时候，带着第一部导演作品从天而降的时候，季秦淮觉得自己就像个逃票上车的乘客，坐在一辆没有目的地的列车上，只能短暂地与韩笙月走一段相同的路，随时都要准备下车一个人走。

是他太没用了。

他太没用了，所以望着这个人身上的光辉，只能自卑地止步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