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端王府，颇具古意的壁照上盘着两条螭龙。绕过壁照就见刚听过通报的宁霁从正屋出来，急匆匆的穿过中庭迎过来。

端王宁霁天儿这样冷，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文茵十叔。

话一出口便缱绻成白霜，宁霁赶忙扶着你的胳膊，阻了你行礼。

端王宁霁快进屋吧，进屋再说。

宁霁拉着你进了暖阁，屋子里摆着两个铜胎掐丝珐琅炉，火炉里的红箩炭烧得正旺。

屋里暖和的很，不减衣服恐出去要冷。慧娘刚要上前把你的大氅解下来，宁霁却又拦了，招手唤来几个内侍。

端王宁霁去，把这个撤了，换银霜炭上来。

银霜炭又叫银骨炭，是并州炭窑的特产，此炭以所燃灰烬为霜白色而得名。常常烧十斤松木才能得半斤银霜炭，所以非一般金贵木炭可比，只专供皇室所用。

可即便是皇室子弟，也不能随意取用。只有冬日，每月内侍局严格按照份例发放，皇帝皇后各五十斤，太子三十斤，太子之下各王二十斤，到诸侯分得的就更少了，只有十斤。

你娘生你时早产，这让你有些胎里不足之症。平日还好，可到了冬日，那红箩炭一燃，旁人觉得微乎其微的余烟，愣是把你熏的咳个不停。非得屋里烧着炭，再开着窗坐在窗边不可。

银霜炭无烟，可你的份例较之诸侯更少，每月只有六斤八两，远不够一月所需。太子向来怜爱你，每月都把自己份内的银霜炭尽数送到你屋里。外公也会特意在冬月里吩咐人，从常海运些炭到帝京。

这才使你的冬月好过些，可也只勉强够晚上烧用，还得在一层银霜炭里夹几颗红箩炭来充数。

宁霁体贴入微，几次瞧见你在燃起炭火的屋里咳嗽，便知道你在冬天有这呼吸不畅之症，闻不得烟味。他知道之后还曾几次三番要把自己的份例给你，都被你拒绝了。可宁霁还不死心每年冬天都要送来，最后还是你抬出太子才令他作罢。

新的炭炉很快就被端上来了，宁霁还特意把离你最远的那扇窗开了个小缝，好让屋内的余烟散尽。

你道了谢，看忙活了一通的宁霁也在暖榻上坐下，才开口道明来意。

文茵近日朝堂上不安稳，想来十叔也有所耳闻。

端王宁霁是有些传闻。怎么？那些风言风语竟也传到你耳朵里了？

宁霁似有些惊讶，眉头微蹙。

文茵今日走在街上，看见那悬赏大成遗孤的告示。侄女年纪轻，很多开国时的事甚至连耳闻都没有，遂来请教十叔。

宁霁沉下脸，神情变得严肃，望着窗外的积雪，回忆到。

端王宁霁天盛建国那年，我也才刚三岁。太子爷射杀大成遗孤的故事，我也是听杨舅舅说的。

宁霁口中的舅舅，是他母亲杨妃的亲弟弟。姐弟俩都出身弘农杨氏，想当年刚进宫的杨妃便分走了得宠多年的常贵妃大半宠爱，不过可惜杨妃在宁霁十岁上便已撒手人寰。

端王宁霁我听说，当初父皇攻入皇城，大成血浮屠的总指挥，抱着刚满月的哀帝九子。也就是现在所谓的大成遗孤，刚从后门逃到京郊，就被太子一箭射死，坠崖而亡了。

文茵那可有找到尸首？

宁霁点点头，回道：

端王宁霁一大一小两具尸首，都在崖底寻到了。

你被水洗过一样清亮的眸子与宁霁对上，犹疑的开口：

文茵又没见过，怎么确认尸体不是旁人顶替？

端王宁霁父皇叫顾指挥使辨认过了，说就是血浮屠逆贼顾衡无疑。

外面不知何时又落下雪来，宁霁欠身用火钳拨了拨炉里的炭火，好让它烧的更旺些。

文茵顾指挥使？这事与顾指挥使又有何关系？

你愈发疑惑，声调不禁也扬了起来。

端王宁霁嘘！禁声！

宁霁立刻阻止你，投过半明的窗子见伺候的人都躲得远远的，才压低声音道：

端王宁霁现如今的金羽卫的指挥使顾衍顾大人，正是这血浮屠总指挥顾衡的亲弟弟……

宁霁的话，惊得你倒吸一口凉气。实在不是你沉不住气，只是骤然听说了这样大的秘密，任谁都得嚇一大跳。

端王宁霁如今外头的告示只是通缉假冒的大成遗孤，文茵还小，不必忧心。

宁霁见你还是静不下心来，隔着桌子倾身递给你一盏方才便沏好的花茶甜饮。

端王宁霁若真要有那大成遗孤，金羽卫的衙门怎会叫骗子踏破门槛？

他笑着同你道：

端王宁霁好文茵，快笑笑罢。十叔见你愁眉不展，简直心肝脾肺肾都像打了个结，难受的紧呢。

你听说大成遗孤系假冒，又经他这么一逗，愁云顷刻便散了，咯咯的笑起来。

宁霁这才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