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年拉回视线来。家人这种东西，怕是没办法强求。
“诶？”男孩转头问道。“那边那个……”
外公瞥了顾随年一眼说道：“他……是我外孙。你叫他小随吧。”
“哇！好棒，这么说以后又多了一个人陪我玩了！”男孩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而那树干上的几只蜗牛远比不上眼前小兔子似的顾随年有魅力。
他冲过去，像是好友见面似的拍了拍顾随年的肩膀。
……
“小……小随是吧！刚听林爷爷说以后你都住这里，不走了是吗？”
顾随年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家就在你家对门，大家以后就是兄弟，我全名叫徐泽良，你叫我徐哥就好了。”
外公在男孩头上使劲揉了揉，笑他：年纪这个小就知道称兄道弟了，以后没准真是个干大事的人！
男孩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似的。
“诶，你，你会打乒乓球吗？”
顾随年摆摆脑袋。
“啊？居然不会啊？”男孩垂下脑袋，仿佛很失望似的。
“你今年多大了啊？”
“8岁。”
“哦，那比我小三岁。”男孩把玩着手里的乒乓球说道“那你上几年级啊？”
“五年级。”
“欸？”男孩愣了一下，仿佛不可思议似的转过头来看着顾随年。
“五年级。”顾随年重复道。
“真的吗？”徐泽良几步跨上楼梯，拉住外公的衣摆问：“林爷爷，他真的上五年级了吗？”
外公没有回头，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应该是吧，听萱葇说过，他小时候上学上得挺早的。”
“哇！小随你好厉害！”男孩差点就要冒星星眼了。
顾随年抬头看了他一眼，11岁的徐泽良穿着一身湿答答的衣服站在楼梯间里，上方昏黄的灯光像是瀑布一般倾泻下来。他仿佛听见他开口在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和我一样念五年级了，那我们以后没准会同班呢，我比你大3岁，以后有什么麻烦尽管找我来好了。”
顾随年没有说话，他只是觉得有点好笑，眼前这么孩子说话为什么总是学大人，用一些他或许根本就不明白意思的成语。
外公在外套口袋里抹了半天，也没能找到钥匙，估计是落在旅馆了。
徐泽良拉着顾随年的小手乖乖地站在外公身后，见他并不开门，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外公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仰着头，从门上贴着的“福”字帖里掏出了一把钥匙，随即把门扭开了。
刚推开门，就见一个人迎了上来。
顶着一头短的卷发，脸上带着一个塑料黑边的老花镜，睡衣外面搭着一条红格子的披肩，脚上踏着拖鞋，身材异常瘦削，但很有老教师的书卷气。
“你们回来了。”
外公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问道：“你怎么出院了？”
那人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像是做错坏事被人撞破了的孩子似的。
外公转身带上门，走到桌边，端起茶盅就喝了起来。润了嗓子，又问了一句“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生个感冒而已，多喝点热水，多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我都和你说了用不着大惊小怪的。”在视线和顾随年的交汇时，她的眸间明显闪过一丝忧伤。
顾随年站在门口，不知道当不当进来，他脚上还穿着那双旧球鞋，周边沾了许多泥。原本已经干了，可被这路上的雨水一浸，走一步都得落点下来。
徐泽良倒是没顾及那么多，自顾自地就从鞋架上取了一双塑料拖鞋床上，奔到客厅骑着塑料板凳看电视去了。
“他就是……？”
外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人踱到顾随年跟前，轻轻问了一句：“小随，你妈妈她……”
顾随年没有搭腔，只是将怀里的坛子抱得更紧了。
那人弯腰触了一下骨灰坛子，就像是被火烫了一下似的，往后踉跄了几步，若不是旁边的外公搀了一把，估计当场就得摔到地上。
“行了，人都去了，哭又有什么用……”外公在一旁劝解道。
那人将头埋在外公臂弯里呜咽了好一会，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已经红了，但嘴角却噙着一抹笑容，是那种带着些倦怠和忧伤的笑容。
她推开外公，弯腰从玄关里摸出一双拖鞋出来，撕了外包装，放在顾随年的跟前。她半蹲在他前边，用手轻轻拉住他的，温柔地说道：“妈妈……走后，小随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听说你一直住在邻居家里，外婆都还没来得及问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晚上睡得好不好，踢被子有没有人帮你盖，饭都有按时吃吗？学校的功课呢？有没有怠慢？”
顾随年肩膀耸了耸，但仍旧强忍着眼泪，没叫它掉下来。他还记得妈妈曾经告诉过他，要成为一个男子汉，首先就不能哭哭啼啼的，那样一定会叫人看不起。
外婆轻轻叹了一口气，手也从顾随年的肩膀移到了他的头顶，饱含爱意地揉了揉。
“你妈妈来找过我和你外公，她还给我看了手机相册里存的照片。小随很聪明，每次期末考试都是全班第一，给妈妈挣足了面子。”外婆顿了顿，用手捧着顾随年的脸颊，大拇指轻轻一划，截断了泪痕。“以后，小随就要跟随着我和外公生活了，以后有什么想要的，有什么想吃的，我和外公都会尽量满足你，小随也要听话，要好好的长大好吗？”
“嗯。”顾随年点头应道。
“乖乖。来，把它给我吧，我们把它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吧。”
“……”
“怎么，你不相信外婆吗？”
“不……不是！”顾随年睁着两只水雾朦胧的眼镜，一行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你这孩子，哭什么，外婆又没怪你。”外婆嘴角牵起一个心疼的笑容，弓下腰，轻轻抬起顾随年的脚。
“要抱着就抱着吧，先把鞋子换了吧，这都进水了吧。一会儿感冒了，又是吃药，又是打针的，看你怎么办！”
顾随年听后，居然主动配合起外婆的动作来。外婆将他的脚塞进拖鞋，轻轻拍了拍他的脚背，笑道：“好了！进来吧。”
顾随年望着眼前自称是外婆的人，脸色变了变，随即拉起正欲起身的外婆的衣襟。
“……谢……谢谢。”
外婆朝外公扬了扬脸，赞叹了一句，“看吧，我们家的小随多有礼貌啊，真是太招人疼了。”
外公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线条仿佛柔和了许多。
那边，徐泽良探出一只小脑袋抱怨。“啊~肚子饿了！你们怎么还没说完啊~”
顾随年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差点就要破涕而笑了。
外婆用手指弹了一下徐泽良的额头，嗔怪道：“你呀！肚子就是个无底洞，永远都填不满是吧！”
徐泽良撇了撇嘴，并没反驳。
“小良……你头发怎么湿了？……还有衣服！”
“啊？”徐泽良摸了摸头发满不在意地笑了笑“下午出门忘了打伞了，就……”
“你怎么这么叫人不省心啊！”外婆皱着眉头，吼了他一句。“小桦呢？还没回来呢？”
徐泽良耸了耸肩膀。“我妈呀，还没呢！”
外婆恨恨地扯着徐泽良要往浴室走。
“哎呀！您别扯我呀！我会走路~”徐泽良仍是笑眯眯的。
浴室里传来两人“争论”的响动和水声。
“把东西给我吧。”外公不等顾随年反应，就抱过母亲骨灰坛子，垫着脚，将坛子放在璧龛上。
“放在这里，安全。”外公朝顾随年说道：“而且随时都能看见。”
顾随年点了点头。
外公抓起鞋柜上的钥匙，朝里面喊了句什么。
不一会浴室门口探出外婆的半个身子，她的手里还抓着一朵沾满泡沫的浴花。
“多来几样，晚上把花间也叫过来……买菜的时候要注意看有没有虫眼，那样的没打药，还有，回来的时候记得去超市买些孩子们喜欢吃的零食。”
“我晓得。”
“林爷爷，我要薯片、可乐、QQ糖还有……”
顾随年抬手将电视的声音调大了几格，屏幕里，一部正热播的动画片正吸引着它的视线。
“喂！”
顾随年从电视屏幕上挪回视线，只见徐泽良一米二几的身子上裹着一条毛巾。耳朵旁边，还有一团泡沫。
“嗯？”
“走吧！”徐泽良牵起顾随年的手便往浴室走。“你也来一起洗！”
“啊？”顾随年的手腕挣了挣，没想到徐泽良的力气竟会这么大。
“不要害羞嘛。我爸爸曾经告诉我的，让两个人迅速亲近起来的方法有很多，一起洗澡，坦诚相对是最有效的。你看啊，以后我们就是青梅竹马啦，所以得快点亲近起来才行啊！”
外婆嘴里憋着笑，帮顾随年将衣服脱了下来。先就着热帕子给他擦了擦。
徐泽良坐在红色的塑料盆里，手里还抓着一只玩具小鸭子。漂浮着泡沫的水面下，隐隐约约能看到下面盘着的双腿。
顾随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咧嘴笑开了。
“没想到小随你也很帅嘛！”徐泽良打量着顾随年说。
正给顾随年的头发上打泡沫的外婆被徐泽良的话逗笑了。“你个小屁孩儿，还知道什么叫帅了？”
“我当然知道啦！像我爸爸那样的就叫帅！”徐泽良噗地站起身，塑料盆子里的水溢了出来。
外婆用沾着泡沫的手在徐泽良的小脸上揪了一把，笑道：“知道啦，小良说帅就是帅吧。你说对吧，小随。”
“唔。”
外婆笑了笑，“小随这是承认自己帅啦？”
“……”
“哈哈哈哈，好啦，不逗你倆了。”外婆分别给两人擦净了，从旁边柜子里取出一套睡衣递给徐泽良。
“小随有带衣服来吧？”
站在浴霸灯泡下的顾随年微微点了点头。“在客厅里……外公提回来的那个旅行袋。”
“我去拿吧，别出来了，小心别着凉了”外婆把帕子晾在麻绳上，拉开了浴室的门。
“嗯。”
不一会儿，外婆抱着一件睡衣推门走了进来。
“袋子好像被雨淋到了，衣服也湿了。”外婆一边帮顾随年穿衣服，一边说：“这个啊，是小良的，他呀就活脱脱是个小王子，衣服多得很。”
“嘿嘿。”徐泽良一听是夸奖自己的话别提多快活了，嘴角都咧到耳根了。
“走吧，咱们该去准备一下晚饭了。”
“好耶！”“嗯。”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