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笺心事（下）

很快我就驾云到了狐狸洞了。

  诶？门口有个小娃娃？坐个小板凳儿。端端正正的。

   肉嘟嘟的小脸儿，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我，小嘴儿抿着笑，头上还系了两个小铃铛，像桃花圆子似的。好可爱啊。

   我的心当时都快被这小家伙萌化了，脑门儿一热竟走上前抱了起来。

   我笑着问，这么漂亮的小娃娃，

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娃娃趴在我怀里一动也不动，好乖呀。我禁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我还是头一次，这么亲近一个小孩子，平日里可没有几个小子敢这么冒犯我的，可今日这漂亮小娃娃倒还于我挺欢喜。

     谁知下一秒，我就彻底懵了。

     彻底的被亲蒙了，我的元神仿佛还在九霄云外，一时半会回不来。

     小娃娃蹬着小腿，趴着我的肩，上来就亲了我一口。

     当时我的脑子只有一片空白，我被一个一岁娃娃轻薄了？我折颜上神被小娃娃亲了！三十万年从没有。。。。这娃娃谁家的？

    待我回过神儿来一看怀里，这小子不仅没有半点的歉意，反而在那自我陶醉的捂着小脸蛋儿咯咯咯笑上了！还不时的瞅瞅我一脸无辜。

    好啊，你是哪家小娃娃，竟敢如此。。。我假装生气瞪着眼冷了语气问他，嘴角故意挂了一丝冷笑，我根本不知道当时我这一出有多邪魅。

    谁知小东西嘟起了小嘴儿，先是半天不肯看我，片刻后晃晃小脑袋，咯咯咯小声儿笑了。搂着我的脖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小脸蛋儿红扑扑的。

    漂亮叔叔，你终于来看我了，咯咯咯。

    小娃娃认得我？我的内心竟涌上一丝喜悦，几十万年从未有过的小小波澜。

    或者说，我的心竟被这小娃娃牵动了？

     小娃娃认得我？他是谁呢。

     当然了，，小娃娃又紧紧趴在我怀里，去年你也来了狐狸洞呢。

     去年。。。。难道是，哦，白止的四儿子，去年那个皱巴皱巴的小狐狸？！

      你怎的在这洞口呢？我抱你进洞吧。我说着就抱着他走了进去。

     梦灵看见我露出了难得的怪异的表情，白止一个劲儿的咳嗽，招手吩咐老三，快，快点把你弟弟抱过去，怎么让折颜抱着，人家来咱们青丘喝酒的。

     我脱口而出，无妨，小娃娃这么可爱不打紧的。

     青丘那三个秃小子听见此话直接呆住了。

     也不怪他们惊呆，他们刚满周岁我虽也来了可是却没这么好脾气过，我本来也不太喜欢亲近小孩子，觉得腻在身上颇为麻烦，可此番不知怎的，我竟然一点也不反感。

     老三笑着要抱过小狐狸，还跟梦灵说着，娘，你看，还是弟弟厉害，竟然。。。老三还没抱过去呢小狐狸不干了，紧紧抓着我的衣襟不走，眼看小眼睛包了一包泪，小嘴儿憋嘟着仿佛马上就要哭了，就是要在我怀里说什么不肯走。

    我吓得赶紧拍了拍，挥挥手说，无妨，无妨，我抱着吧，我抱着，要不小狐狸又哭了怎么好。

    去年要给你定名就没定成，今年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大伙看我如此紧张都露出了不认识我一般的表情直勾勾盯着我。我干笑了两声儿。白止你家这小家伙儿真可爱啊，不如就趁现在给定个名字吧，我说着把小娃娃轻轻地放在我旁边的小垫子上，小家伙儿乖得很小身子轻轻靠在了我身上，也不乱动。

    老三凑了过来，说你们且念吧，我来逗！

    谁知小东西无动于衷，就靠着我也不理他。也是，他们起得也实在无趣，难怪小娃娃不开心。老三垂头丧气得回座位去了。

    不如就叫白真吧。

    小娃娃天真可爱，我也希望他以后可以活的如他的可爱一样真实自在。

    咯咯咯。小娃娃猛地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低着小脑袋笑了。

    白真。这小家伙笑起来还真可爱。

     回到桃林里，我泡了一壶茶，坐在石桌旁独饮。

    难得喝腻了酒，一个人喝喝茶吧。

     无事可想，渐渐的我想起了小娃娃那肉嘟嘟的小脸儿，还有笑起来咯咯咯可爱的模样。

白止夫妇把孩子送到我这，肯定是又要投机躲懒。看他那一脸“不怀好意”的神情。哼，送来可以，但是要回去可就难了，我若说不还，你们休想领走。

    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一向不喜欢外人介入的桃林，竟然说把孩子留下我就真答应了。

     我也没觉得怎么诧异，也许是小白真太可爱了，也许是生辰的时候他很亲我，因此我也不觉得怎么样。

     也许孤身这么多年，我一向骄傲孤高的性子，也随着岁月被磨平了些吧。

     等我从酒窖出来，小狐狸化了原身，抱了一堆花瓣，在桃树根上靠着睡着了。

     这一幕深深打动了我的心，没有任何理由，那一刻我就是觉得，很美好。这天上人间的绝景我看尽了，可是却从来没有过像今日此时的感觉。

     阳春三月，偶有桃花落在小狐狸的眉间，落在小小的小爪子上，毛茸茸的小尾巴上。

    但我却不能为着好看让小家伙儿一直在这睡下去，还是抱回去吧，在这着凉了怎么办？我都不知道，不知不觉我也竟会知道了紧张。

    小狐狸来了，我也没有了往日那么潇洒自由。

    我慢慢学着做饭。我害怕小狐狸吃不好小身体没有营养，所以我特意去天宫的藏经阁把各大食谱都翻了出来，天君颇为意外，还给足了我面子，特地派遣了两名天将帮我搬书到家。

    小狐狸很喜欢我做的桃花粥还有鱼羹。看他吃的开心，我心里也暖烘烘的。虽然费了不少精力，但我很满足。原来看到他开心，我也会幸福，小狐狸对我说漂亮叔叔你真好。

     我说，也就是你这个小家伙儿，能有如此福气，能让我亲自下厨。

     谁知小家伙儿矜持的绞着衣角，嗫嚅了半天开口了，折颜～那天。。那天我亲你，你还生气吗？

    我愣住了。把他抱了过来，我轻轻的说，不生气，真真这么可爱，我怎么会生气呢。

    从那以后，小家伙儿就时常会

踮着小短腿，变着法亲亲我，有时候还跑过来要抱抱。我也就渐渐习惯了他的亲近。

   我把自己毕生所学一点点潜移默化地全部教给了小家伙儿，他毕竟还小，得慢慢来。可是小家伙儿很聪明，也不偷懒，也不叫苦，我很高兴，他学成了，我简直比白止还高兴，好像小家伙是我折颜的孩子。

   有时候我自己也讶异了，我不是情趣高雅，品味比情趣更高雅的神秘上神吗？怎么就因着这小东西，变得这么。。。好相与了？

    有时候我一个人在夜色中喝酒，也会想，难道是因为梦灵的儿子，所以我才格外破例。。。。

     可是，他真的好可爱啊。

     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他能在桃林里给我一点欢乐，让我有个伴儿，不再自己孤身一人守着就好。

    我愿意给他做他喜欢吃的小吃食，陪他一起玩儿，抱抱他亲亲他。哪怕他淘气会乱摘我的花，用石头打桃子，或者把桃林弄得一片狼藉，我可能会动气，但看到他的笑脸，我也觉得值得。

    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地过去了。

     我带小家伙去灵宝天尊的法会，法会上的人见了我都问，折颜上神什么时候有的小娃娃啊？我只好解释这不是我的孩子，我也没成家。

     本来这只是一件小事，可是小狐狸每每回到桃林都莫名其妙得不高兴，一个人小小的坐在池边拿着一根狗尾草打着水花。无论我怎么问也不吭声。

     这还没完呢。有天梦灵来了，看到小真真被我养的如此细致周到，然后突然有一天就杀出个什么老大媳妇的表妹，看得出梦灵想要撮合我们，让这女仙来服侍我，还做势要带走真真。

     这下好了，小狐狸一连几天，从早到晚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又是看书又是练剑，终于饿到什么法术也用不出来了，险些晕倒。

     这可吓坏我了。又是做桃花羹又是捞鱼哄了半天，小狐狸可算抱住了我说话了。老凤凰，你不要赶真真走好不好。

     小傻瓜，我不是都拒绝了吗？你做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那一刻，我是头一回品尝到，心疼是什么滋味。

    难道这就是在乎吗？我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娃娃，我不希望他受一点伤害，再说，再说我本来也不需要别人伺候。

     有了小狐狸，一向清冷的桃林多了很多欢笑声，日子也没有那么单调乏味了，有时候我想，如果没有小家伙在，我都是如何过的？

      我越来越看不清自己了。真正让我魂飞魄散的，是那一天真真不见了。

      桃林里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小狐狸的身影。想我堂堂折颜上神，竟也会有今天这害怕的时候。真真还那么小，要是遇见什么危险怎么办？

      后来真真找到了，因为偷了天后娘娘的东西被打了一顿，还关进了锁妖塔里。

      上天宫把他们教训了一顿，讨回了说法，我抱着小狐狸回了家，一路上我没说一句话。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生气。小狐狸受伤了，我也怪自己，任由他胡闹，也不加以责罚。

      那几日，我把这几十万年没动过的气都动了一遍。有担心，害怕，心疼，焦急。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抓起小狐狸往膝盖上一摁，一边拍着狐狸屁股一边吼。

      真真几天没和我说一句话，我又开始后悔了，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下手重了。

      真真越来越漂亮了。

      穿起青色的小衣衫，九尾狐一族本就容貌出众，可是真真更是似乎格外的好看，尤其是在花间对我回眸一笑，或是不经意间的惊鸿一瞥，与之相比我的桃花也不禁要黯然失色了。

     果然，是梦灵的孩子。

      可我每每午夜梦回，却总能梦见遇见真真以后的场景。有一回是抱小狐狸捞鱼的场景，有一回梦见他还是小娃娃时亲我的场景，画面又一转，回到了初次遇见他的时候，还是皱巴皱巴的，我细细地抱过来看，其实也很可爱啊，哪里丑了？这时候老三突然走过来把真真抱走了，我急着伸手要抱回来，可是怎么够也够不到，我大喊着真真，真真！然后我就醒了。

     一模身侧没有以往熟睡的小身躯，而是冰凉的，才想起小狐狸回青丘了，还没回来。

     我就这么失神地躺着，一直躺到天亮。

     我多么希望一推开门，就有一个小小的娃娃从那边跑过来，说漂亮叔叔，我回来了！抱抱！

     或者有一只小狐狸，叼着桃花归来，说老凤凰，好看吗？

     若真没了他，我居然会寂寞。

     这个想法一出，我也不禁吓了一跳。

     我喝着酒，自言自语，真真才多大呀，再说真真这么好，你还真要让他也和你一样，在这桃林里一直这么混日子吗？你怎么能。。。。真真迟早要成家，迟早要离开。。。。。

     我睡着了，梦里，一袭青影站在桃花林间，看不清容貌，我就这样走了过去，青影回过头朝我笑了，漂亮叔叔，我好看吗？

    我还没回答，就被不知什么东西舔醒了。小狐狸？真真？我赶忙抱住了。

    小狐狸，你终于回来了。

   纵使我下定决心，绝对不能放纵自己，不可以让你也和我一样，一辈子无欲无求，可是。。。可我。。。罢了，能带你一日就是一日吧，教你法术，照顾你成长，让我的一生也可以留下一些精彩。。。

    好在别人都说，我待你亦师亦友，如父如兄，白止也很放心，放心我对你这么细致耐心。人们早已习惯了，我牵着你这样寸步不离。

    那一夜在凡间的七夕夜晚。

    你说，你喜欢老凤凰。

     我本以为，是一句戏语。

    我想，等你日后有了心上人，就把那对同心锁送给你，为你们挂上，也算是老凤凰送你的一点祝福吧。

    你误喝了我独门的暖情酒。拽着我不让我走问我老凤凰，我好看吗？

    我愣住了，该是师父。。。还是父亲。。。还是益友。。。我问不清我的心，该如何回答你这个问题。。。

     好看。真真，很好看。

     我还是说了我最想说的答案。

     你又一次吻了我，，那天我才发现，你的迷魂术，我根本解不开。就如同你在我心上的感觉一样解不开。

      漂亮叔叔，你终于夸我好看了。我走出木屋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忽想到刚刚你的这句话，久久回荡在我心里。

     你一点点长大了，长大后的你与小时候又不太一样了。不再像那时候胆子那么大了，有时候也刻意不再与我亲近。我知道，你终是会知道轻重。

    但有时一看到我，你会特别别扭，动不动就和我斗嘴，然后一个人跑到一边不理我，其实是等我去哄。我的小狐狸，还是那么可爱。

     飞升上仙后，白止开始催着我为你物色女仙，我也觉得你长大了，是时候该寻一个良人一起白首相依了。

     可是你真美啊，我挑尽了四海八荒，没有一个让我认为能配得上你的人。拿出哪个，我都觉得舍不得把你让给她，觉得可惜了我这么倾国倾城的小狐狸。

    就这么挑着挑着，你都飞升上神了，我也没给你物色到夫人。

    我的真真，四海八荒，没有一个女神仙能配得上。

     为你做了十几万年的桃花粥了，她们能照顾好你吗？

     飞升的时候身子又受了伤，落下了毛病，没有我熬的药能行吗？

     真真，别怪我，而是我发现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从没有为了一个人如此在意过，更何况还是你，我宠了这么多年的小狐狸。

    我终于明白为何你阿爹一块玉佩就可以打动你阿娘，原来最珍贵的，是爱人之间的点滴。

    我是疯了，不知何时，对你的感情，已经更加不同了。也是你，让我能明白，原来我也可以拥有，我也可以感受到，我并不是无欲无求。

     在你问我你好看吗？的时候，我的心也会不自觉的跳动。

     不是因为你是梦灵的孩子，在我心里，你就是你，最好看最可爱的小狐狸。

     可是这些我只能藏在心底，不敢有一丝一毫表露出来。真真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有大好前程，我不能成为你的牵绊。

    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把你紧紧圈在我身边，因为我不肯让你和小五一起去昆仑墟拜师，第二天毕方鸟跑了，你也走了。整个桃林就剩下我一人。

    每次惹你生气，你便和我斗嘴，斗不过就离家出走，我只好到处寻你。小狐狸，你说走就走，留下老凤凰一个人，没有你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这回你竟然自己回来了，回来就靠过来陪我钓鱼。

    我笑着说这回怎么这么乖呀。

    你也没回答我，半晌后才说，还是老凤凰的桃林好，我想吃桃花羹。

     让我再放纵一回吧，小狐狸，既然你来到我身边，给了我希望，即便永远不让你知道我的私心，我也控制不了自己，我不想留下遗憾。

     可是我低估了自己的欲望。

     当我看到你居然在缝香囊，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心中期盼的，也许不仅仅是陪伴。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我以为我可以留住你在我身边，可你终究长大了。

     我也知道了，真真，我对你存了非分之想。师徒之情，舐犊之情，都不是。你是我的知心人，亦是我放在心里的人，只是我不敢承认，我对你动了心思。

     我终于懂了。当年你阿娘说我不懂，如今我懂了。我愿意为你去拼，去斗，像你阿爹甘愿为了你阿娘挨打那样保护你，即便在这桃林照顾你一生一世，我也愿意。

     男儿又如何，是非议论又如何，我根本不在乎。

      只是，不要离开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