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半身风雨归梦乡

　　再睁眼，便是人间。

　　段云胤依旧是一身白衣，依旧风姿卓绝，只是身边再无灵气缭绕，额间竖纹也更加红艳。

　　那是一处小溪，泉水清澈，游鱼戏石。周围是一片绿地，草长的不高，堪堪没过脚踝。

　　此时人间正值仲夏，窸窣蝉鸣不绝于耳。偶有蜂蝶和着蝉鸣起舞。

　　从一片芳萋中坐起，段云胤的第一反应是找灯。

　　不是幻觉，灯真的碎了，碎成了好多片，散入银河。

　　段云胤闭了闭眼，把手里仅余的三枚碎片攥得更紧，掌心鲜血淋漓。

　　过了半晌，段云胤睁开眼，把灯的碎片放进了荷包，和剩下的孟婆引放在一起。

　　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脚无力且沉重，浑身上下都是浸出鲜血的细密伤口，脊骨像断了一样，疼得他直不起腰。

　　不过段云胤不甚在乎，仍趔趄着朝前走去。

　　走了两步，段云胤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小溪，突然觉得这里的山形地势有些熟悉。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段云胤瞳孔皱缩，然后扭头朝着小溪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趟过及膝的水流，循着记忆里的方向朝着山顶而去。

　　一刻不停，一气不歇。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他到了。

　　这里，是碧落城啊。

　　是第一次遇到他的地方，也是第一次失去他的地方。

　　就在这里，他告诉他，他此生绝不负他……辗转来回，他终是回到了这个梦开始的地方。

　　曾经小木屋已经塌了，院里的石桌石凳也被风蚀得只剩下了一半……只有那株海棠，在万千风雪雕琢下依旧伫立，昂首挺立。

　　“离生……”

　　眼泪忽然上涌，段云胤哑着嗓子，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周围静寂，回答他的只有黄昏时嘶哑的蝉鸣。

　　夕阳的余晖静默地撒在废墟之上，陪他一起，一言不发。

　　“离生！”段云胤大吼了一声，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再也止不住。

　　哭吧，哭吧。就这样哭到声嘶力竭，哭到双眼充血，哭到不想哭了为止。

　　仙也堕了，灯也碎了，他的离生，还回得来吗？

　　段云胤跪在地上，面向那株海棠，歇斯底里地放肆大哭着。

　　“哐当！”

　　身后传来物体落地的声音。

　　段云胤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迎接他的，是一个透着熟悉气味的拥抱。

　　傅离生刚从山下买来一堆修理木屋的工具，准备修理不知为何崩塌的木屋。

　　可还没等他走近，就听见了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喊，哭喊声中，有他的名字。

　　走近了才觉得那哭声熟悉，仔细看那背影――这不是他家云胤大人吗！

　　看清那人是段云胤后，傅离生吓得一把将手里的东西扔下，跑了两步之后顺着绿地跪着滑向他，把他抱进怀里。

　　“我在这儿，我没事。”傅离生拍拍段云胤的后背，如此安慰着。

　　段云胤愣了足足一刻，才反应过来，反手拥住他，用刚刚哭过的、充斥着浓厚鼻音的声音，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