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空气在指尖凝固。
“夏…弥…”
黑宝石般的眸子呆滞着,映出其中的空荡。
少女站在月台中央,身前不远处有只巨大的爬行类死去,一袭黑衣的男子蹲在她面前。
半晌。
少女凄厉的尖叫在月台回荡。
在几近荒废的月台。
“狱…”弦垂着头,长发散落。
她呆呆地问着面前蹲着的男子,双手紧抓着裙摆,“为什么…为什么她…”
“…”黑狼沉默着,只是把头埋低。
“…你。”弦瞳色逐渐变蓝,“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不。”黑狼抬起头看着她,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抱歉,我…”
“所以…到底为什么…”碧蓝色的瞳孔里夹杂着愤怒、不解、和失望,还有什么更复杂的情绪在慢慢的酝酿着,“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吧…”
黑狼站起身,看向身后的龙骨。
那里原本躺着一个少女。
铁灰色的鳞片有些破碎,堪称完美的娇躯静静的躺着,少女玲珑的曲线在灯下沉默。
她紧抿着嘴,眉头微皱,像是在睡梦里遇见了糟糕的事。
但是现在…
“…唉。”黑狼叹了口气,“好了,丫头。该走了。”
“…”弦摇了摇头,走向龙骨,“我不要。”
“…”黑狼耸了耸肩,走向相反的方向,靠在身后的墙上,“你这样守着她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回你学校,好好睡一觉。”
“是啊…”弦靠着芬里尔的尸首躺下,“但是,我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呢…”
“你是笨蛋吗?”黑狼无奈道。
“诶…”弦闭着眼沉默下来。
脑海里翻腾的记忆如滔天的巨浪,少女的身影不断的闪烁。
她真的像是个天使。
千年的长眠,短暂的苏醒后又陷入更长久的沉寂。
“天使啊…”弦抬起头,眼神有些迷离。
黑狼打了个哈欠,看着她。
“嗯?”弦动了动身子,忽然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膈着自己。
“这是…”弦摸索了片刻,看到一把粘着灰尘的钥匙,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磁卡。
金属的光泽反射在她眼中,似乎带着莫名的魔力。
她脑海中闪过一扇门。
这是夏弥家的钥匙。
“狱!我们走!”弦猛地起身,冲着黑狼大喊一声。
“嗯?”黑狼愣了一下,“去哪啊?”
“夏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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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背着手,在地铁站缓缓走着。
令人头脑发昏的死者气息消散,余下的是北京不那么棒的空气和几乎坍塌的地下铁。
破碎的光线逐渐摇曳起来,远处有一个小小的帐篷。
弦顿了下脚步,想了想,径直走过去。
“欢迎回来。”
她逐渐靠近了那里,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
弦转过头,看到俏丽娇小的身影从黑暗里走出。
“零!”弦惊喜的跑了过去,扑在少女怀里,淡淡的清香冲进感官。
她抬起头,看着少女清冷白皙的脸,冰蓝色的眸子里化不开的温柔,一阵安心涌进大脑。
“你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了,路明非他们先回学校了,校长也在等你。”零摸了摸她粘着泥土的黑发,眼中不由得带上了些心疼,“现在回去吗?”
“我还有个地方要去…”弦摇了摇头,道。
“我陪你?”零轻声问道。
“好啊,”弦抬起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一起走吧。”
“嗯…”零看着她,许久,她开口道:“夏弥…”
“她还没回来,可能…可能迷路了。”弦打断了她,拥着她的手臂微微使劲,用一种零从未听闻的语气道:“我会…接她回家。”
“…嗯。”零沉默了一瞬,缓缓点了点头,俯在她肩上,深深呼吸了一口少女的气息,“等我一下,我把东西收拾了。”
“我帮你吧。”弦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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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地铁站,两人打了辆出租,直赴夏弥的家。
一路无言。
“到了。”弦牵着零的手,站在公寓楼前。
“嘀嘀嘀~”
用磁卡刷开蓝色的大铁门,两人肩并肩走了进去。
“叮~”
不一会,电梯停了下来,弦深吸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用钥匙慢慢转开门锁,弦率先走了进去,零跟在她身后。
熟悉的沙发,餐桌上透明的玻璃杯里积着些许灰尘。
弦随手打开灯,走到沙发旁坐下。
“这是…夏弥家?”零关上门,打量着周围。
“嗯。”弦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新闻,弦神情有些恍惚。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伤心吗?’
‘会。但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夏…弥…”
抱歉啊,我到底还是失约了。
那个柔软的少女,那个强硬的少女,那个天使一样的少女…
那个,我喜欢的夏弥,真的不在了。
忽然的,不安和孤独涌入。
“弦?”
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轻轻抱住弦,下巴抵着她的头发,“很难过呢。”
“零…”弦呆呆地看着前方,“我…”
“不怪你喔。”零仿佛参透了她的心理,抱紧了怀里的少女,温柔道:“不是弦的错,所以,不要哭了。”
“我…”
啊啊,看不清了。
用力揉了揉眼睛,弦抓着零的双手,“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呢,傻丫头。”零轻笑着。
“…嗯。”弦点了点头,从她怀里脱出,“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好啊。”零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弦走上客厅旁边的小楼梯,站在一扇木门前。
许久,她慢慢推开了那扇门。
打开手边的开关,灯光照亮了房间,熟悉的床铺映入视线,窗户紧闭着,太阳逐渐沉下去。
她走到床边,看着床头柜上的东西,久久不语。
一株蓝色的勿忘我,旁边摆着一把钥匙。
钥匙下面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去XXXXX。
“是吗…”弦拿起那把钥匙,揣在怀里,把纸条撕碎,用一点小把戏燃尽。
她坐在床边,看着房间里那面落地镜,把头发高高的盘起来,将那株勿忘我插在里面,充当发簪的角色。
“我们走吧。”弦熄灭灯,轻轻把门带上,走到客厅。
“嗯。”零看了她一会儿,把电视关掉。
关掉了客厅的大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这间屋子。
弦用那把钥匙锁好门,轻声说了句“我出门了”,然后拉着零走向电梯。
“然后去哪?”
出租车上,零轻声问道。
“耶梦加得的家。”
弦平静的回答到。
零愣了一瞬,紧了紧弦略带冰凉的小手。
弦转过头,冲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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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烧尽,梧桐树落光了树叶。
两人来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区,走到一个印着“31号楼”的旧楼下,红色的砖块在傍晚的黑暗里沉睡着。
楼道采光极差,只有几盏白炽灯发出昏暗的光亮,刷着白漆的墙上贴满了各种办证通下水的小广告。
绿色的木门上钉着“15单元201室”的字样,门把手上厚厚的灰尘表明这里很久没人住了,各种小广告一层糊着一层,把锁眼都堵死了。
弦指尖燃起一小团蓝色的火光,纤细的手指仿佛利刃划过,门上的小广告被斩落在地上,细微的燃烧着。
“你们是…小弥的同学?”一个警惕的声音响起,两人回头看去,邻家老太正站在门口,脚边站着一个三五岁大的小姑娘。
“是的。”弦赶忙转过身,冲着老太鞠了一躬,“我们来帮她收拾收拾东西。”
“嗯…”老太神情缓和了一些,点了点头道:“以后不来住了?”
“啊…应该是的。”弦愣了一下,小声嘟哝着。
“那你们帮我问问她这房子卖不卖,我孙子要结婚了,还要再买个房子,房产中介整天到她这贴小广告。卖中介公司还不如卖给我呢,怎么说都是邻居,我好歹也照顾她这么些年…”
她看着没有丝毫表情波动的两人,知趣的闭上了嘴。“反正啊,你们记着帮我问问她啊!”
“好的。”弦微微鞠躬,插入那把钥匙,小心翼翼的转动。
这扇门后到底有什么?
她不清楚,她感觉自己就像个贪玩跑进鬼屋的小孩子,每一步都沉重的压在她身上,喘不过气。
门开了,阳光刚刚从她脸前滑落。
弦站在原地,不知作何表情。
正对着房门的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的夜空明亮,隐约还有月光垂下,金属窗框锈蚀的厉害,好几块玻璃都碎了,晚风灌进来,在狭小的房间里游走着。
这间向西的屋子未免太简陋了,就一间,连洗手间都没有。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床,蓝色的罩单落满了灰尘,一个老旧的五斗柜放在角落里,另一侧的角落放着一个煤气灶和一台老式的双开门冰箱。除了这些,空无一物。
零站在门口,看着弦在屋子里漫步。
灶台上的灰尘沾满了弦葱白的手指,她打开冰箱门,里面只有一盒过期的酸奶;白色蕾丝的纱帘和深青色的绒帘悬在落地窗的旁边。
在这种房子里肯定会很在意这扇窗户吧?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会坐在床边看着夕阳落下去发呆吧?然后到了晚上就会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的吧?
不然…
“会害怕吧?”
弦站在窗前,自言自语着。
夏弥…会怕黑吗?
她忽然感觉心脏被狠狠捏了一下。
她走到了那个五斗柜前,呆呆地伫立了很久,打开了柜子。
里面满满的塞着衣服,收拾的整整齐齐。
叠起来的天蓝色校服落在最上方,上面印着仕兰中学的校徽,下面是一叠叠白色的衬衣,袖口有不同的刺绣花边;纸盒里放着许多头花,从木质的到金属的到玳瑁的,还有闪光缎的蝴蝶结;各种长袜短袜棉袜丝袜卷成一个个小团一个挨一个放在抽屉的一边,另一边是五颜六色的女孩子的内衣,也整整齐齐的摆着。
弦小心翼翼的触碰着,仿佛看见夏弥赤着身子看向她。
她揭开床上的罩单,入眼是白色的床单和白色的羽绒被,白色的枕头上印着一个黄色的小熊,表情认真。
零走到她身边,坐在床上,把她拉入怀中。
弦沉默的任由她抱着自己,看着窗外的阳光逐渐消失,两人的影子在房间里拉得很长很长。外面隐约传来吵闹声,似乎是放学的孩子们在打篮球。
她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吗?孤独,寂寥,没有人给她做饭,没有人陪她说话,寂静的夜里就一个人坐在这里,听着人类的声音,揣摩学习着人类的事情。
耶梦加得给自己伪造的名为夏弥的人生,但在其中有多少是真实的呢?
弦捂着心口,她有些迷茫了。
夏弥是她喜欢的女孩子,那耶梦加得呢?
她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到底要怎么样才好…
“弦。”零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仿佛一针镇静剂,扎在她心上。
“别想太多,做你想做的事。不管是夏弥也好,耶梦加得也好…你喜欢的是她,不是她作为什么的存在,不是吗?”
“…是啊。”弦看着逐渐沉寂的夜空,缓缓笑了起来。
管他呢。
我想让你在我身边而已。
所以,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
有时间在这里悲伤,不如想想为什么那个术式没有效果吧。
“走吧,零。回家。”
弦转过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