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悼亡者之瞳 第二十四章：地铁与尼伯龙根

　　深夜，北京地下。

　　夜风呼啸着，昏暗的灯光打在高幂脸上。

　　“第…二十二天。”高幂轻声说着，用指甲在捡来的石头上轻轻划下一道细线，把它放进了口袋。

　　在尼伯龙根里，能计时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他的手表，就只有那个每天夜里十二点准时响起的钟声。

　　不管那是从哪里传来的，但它象征着暗无天日的一天再次过去。

　　不是他们不想出去，只是这里宛如巨大的蛛网纵横交错，不管月台还是隧道，都千篇一律。

　　学院还是密党，都一直说尼伯龙根是现实的部分倒影，但这里的一些诡异破碎的规则实在让人心生寒意。

　　比如这条比北京所有地铁线都长的一号线，比如月台上一直在破碎腐朽的标语和海报，比如偶尔响起的来自现实世界的地铁声。

　　再比如，他们一直没有吃饭喝水，只是身体日渐消瘦而已，如果不自己弄死自己，是没办法结束这一切的。

　　……不，也不一定，只要赢了那个九个头的荷官…

　　高幂攥紧了拳头，心情复杂。

　　每一轮都让他的脑细胞接连死亡，每次用孤独换来的筹码被那家伙赢光，便只能再登上下一辆地铁，赚取下一轮孤独。

　　这完全就是一个死循环嘛？！

　　如果这是一场电影，或者一次地狱级难度的纸牌游戏，那高幂说不定会拍手叫好。

　　但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你甚至连骂娘的力气都没有了。

　　“下一次…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依偎在他肩头的万博倩轻声道，神色安详且疲惫。

　　原本就体态轻盈的她在经过这么几天的折磨后，更是一点重量都没有了，仿佛一张纸片，一阵风都能把她刮走一样。

　　高幂闻言看了一眼手表。

　　的确，这场牌局每八小时一轮，现在离下一次牌局只剩下不到五分钟了，想必那列地铁已经在去那个荷官在的地方的路上了吧。

　　但是，真的能赢过那个荷官吗？

　　就算他是卡塞尔学院数学系第一，在这二十多天的鏖战里也没从那个荷官那里划下一块肉。

　　以他的计算能力，只有把场面上的几人都拉下水，才能保证凑够离开的筹码。他完全能抽干除了荷官外的所有筹码达到离开这里的标准，但是万博倩还在这里。

　　“没事的，我们总能出去的。学院已经在派人调查了，相信再不久就能搜查到地铁这里了。祝我们今天鸿运当头吧。”

　　话是这么说的，但其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对于混血种或者人类来说，想要进去尼伯龙根，身上就必须要先存有任意一个尼伯龙根的印记，但想要印记就必须先进入尼伯龙根…所以在这种无解的循环下，无数炼金术师梦寐以求了一辈子却穷其一生也连尼伯龙根的边都找不到。

　　误入尼伯龙根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他们就是最好的证据，但历史上进入尼伯龙根以后还能出来的人就没有过，哪怕回来了，也多半是成了死侍。

　　好在万博倩选的也是理工科，并且她的历史成绩一直不太好。

　　至于运气什么的，纯粹是心理安慰而已。

　　数学系可不相信运气，哪怕飘渺的概率也是有规律可寻的。

　　“那个…弦师妹，你做备好了吗？下一场差不多要开始了。”

　　她看向一旁安静的坐着，只是点了点头回应，闭目养神的少女，心里不禁有些敬佩。

　　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天，他和万博倩好歹还能互相依靠在一起，说说悄悄话、开开玩笑来度过漫长的时间。但这个一身水手服的少女却只是一直沉默着，要嘛就是自己一个挥舞着一把巨大到令人胆战心惊的太刀，要嘛就是像这样安静的坐着。

　　他其实在学院里听说过这个少女的事迹。毕竟刚入学就被校长点名去龙王的宫殿救下学院专员的新生…

　　讲真的，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但是，中国有句老话说得好，百闻不如一见。

　　在少女莫名其妙的进来这里，带着满脸的淡然和孤寂的时候，他们两人还是有些懵比的。

　　尤其是…高幂不自觉的把视线投向少女裙摆的血污，小小的咽了咽口水。

　　众所周知，尼伯龙根总是和龙族联系在一起的，而高阶龙族身旁总是伴随着各种影子一样的死侍，哪怕龙类不刻意收拢，那种血统中至高无上的召唤也会聚集一部分丧失神志到处游荡的死侍。

　　好在北京地下的死侍似乎比较温和…甚至是自闭。虽然偶尔会突然冒出来吓你一跳，但只要你不表现出敌意，你甚至完全可以无视这些沉默如空气的生物。

　　甚至你下车的时候，他们还会很礼貌的让出一条通向车门的路，沉默且冷漠的黄金瞳淡淡的注视着你离开。

　　要不然，就他们两个战斗力还不足五的侦查型专员，给那些死侍开胃都不够。

　　可就在三五天前，他们遇到了这个只存在于卡塞尔论坛头条的师妹，也就是弦。当时他们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恰巧车上又出现了不少死侍。

　　当时两人还对她一无所知，为了不吓到她，高幂甚至还打算上前解释，但少女只是淡淡的扫视了一下车内，就无视那些渗人的黑影走进了车厢。

　　…缺心眼还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高幂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在万博倩震惊的声音里看到了令人头大的一幕。

　　少女站在地铁中，死侍一圈一圈的围着她。

　　接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那把太刀，刀刃擦着刀鞘斩出，鲜血如同喷泉一样洒在她身上，少女冷漠的蓝瞳里燃烧着淡淡的金色的火焰，周围的死侍甚至纷纷低下头。

　　一对小情侣满脸看外星人的表情站在月台上，看着少女用死侍干枯的皮肤擦净刀刃上的血液，然后收刀入鞘，随手一挥，太刀边像出现时一样，瞬间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说真的，如果不是万博倩的言灵，血系结罗没有反应，高幂真的以为这个少女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龙类。

　　直到上一次在牌局见面时，他们才打了次招呼。

　　“车来了。”万博倩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啊？嗯…走吧。”高幂愣了一下，看向她，扯起一丝笑，“加油吧。”

　　弦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瞟了瞟两人，一言不发，看向车门。

　　“真是的…你非要接这种任务。”黑狼无奈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你说你干点啥不好？”

　　‘要你管。’弦在心里猛翻着白眼，‘你以为我真想来着鬼地方？要不是…’

　　“你的小女朋友都劝不住你…你真就那么上心这对小情侣？”黑狼说着，“还要拉着我一起…唉，我是造了什么孽非要和你这小祖宗一起来这…”

　　‘那你还想干嘛？’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自己同意要来的，我又没有逼你…’

　　“我怎么知道年糕这崽种给我下套啊？！”黑狼悲愤道：“他原本说我陪你把事情处理完就给我妞儿，结果现在，我去阎王爷那跟他要啊？”

　　‘嚯，你来找我居然只是为了妞儿？’弦眨了眨眼，‘你怎么回事？嗯？’

　　“…行行好吧小祖宗，我够累的了。”黑狼苦笑一声，“你加油吧…我去睡了。”

　　‘睡不死你。’

　　弦没再去打扰他。

　　最近他也累坏了，各种陪着她打牌、杀怪…

　　也只有她运转妖能修炼的时候他才能休息一下。

　　‘晚安…’弦轻声说着，看向车门。

　　她的任务快要结束了，只要这两位平安回到卡塞尔，她就能回去和夏弥还有零玩儿了。

　　“加油加油，别掉链子。”弦小声说着。

　　外面的灯光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斜后方。

　　列车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