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漓

露珠来到润玉身边的时候，他还在试图拉一拉公主的裙角，嘴里喊着。

润玉娘……

云升的红唇弯出一个弧度。

云升孩子，你命苦，我告诉你实话。你不是我的孩子，也不是这老贼的孩子。老贼的善儿是我亲手掐死的，而我的孩子，也早就……早就没了。你只是我家婆捡到的一个弃婴，她抚养你，也只是为复国找一个缘由借口而已。

云升俯身下来抱住润玉，像看着一只可怜的小兽，她抚摸着他的脸，是带着怜惜的。

云升孩子，这人世如此苦痛，我便让你超脱了罢。

露珠扶起润玉，将他的头轻轻放在膝上，一行清泪划过清俊的面际。

天塌了一般。

身世是假的，仇恨是假的，连，他捧在心尖珍惜的祖孙之情，也尽是虚假。

假的，全是假的。

露珠伸出手，那无止的泪啊，迅速在掌心集聚成一个小水球。

润玉……什么复国？什么血海深仇？到头来我只是一个笑话……露珠，你抱抱我。

她乖乖听话。

润玉我想回天女山去……他说你什么都不懂，可我觉得并非如此，你明明会哭会笑会骂人，还懒得紧……

他含泪微笑。

润玉不算坏，至少我曾经有过你。

他不说话了。

露珠看着他双目微阖，好似进入了梦乡，一如她那些时日，夜夜端详的宁静模样。

露珠轻轻摇晃他的身体。

露珠润玉？

露珠把手放在他心口上，那里满是鲜红，胸腔里的那颗心，再不跳动了。

红线虽断，情丝仍连。

她拔下那柄匕首。

有人把什么东西插在了她发间。

云升众将士听令，天女已被我用弑神所制，日后皆听命于我，快快放下武器。我云升公主为先皇唯一后嗣，现尊我为吾国女皇，否则，八百里皇城将血流遍地！

清风，吹来了浓重的血腥气。

她竟觉得有些甜丝丝的，像蜜糖……

露珠眼清目明，身心畅快，此刻她脑子里只有四个字。

血流遍地！

抬头望那天空一轮月，它已染上鲜血的颜色。

笑。

快意、快意……

露珠是被魇兽的一个耳光打醒的，紧接着木簪断裂，跌入血泊中。

手指一松，手上握着的金属亦落地。

魇兽发丝蓬乱，眼神绝望，他的肩胛正流着涓涓的血，似和谁刚刚一番恶战。他流着蓝色的泪。

魇兽一切都完了，我不该带你来的……

环顾那满地的血肉模糊，露珠惊得浑身抖如筛糠，她捂住鼻子，满手的血污却引得一阵阵剧烈呕吐。

城下，勾魂使的虚影静立，死一般寂静。

它们在等，等一场天命。

不知过了过久，遥远的天际传来阵阵雷鸣，黑幕被闪电割碎，竟是离皇城越来越近。

魇兽摇摇晃晃地起身，喃喃说。

魇兽天罚来了，躲不掉了。

天边有流星雨划过。

他突然抱紧露珠，用尽力气吻住她。

她被推到在地，魇兽化了真身，将铁蹄踏在露珠身上。

下一瞬，无数的流星化为星剑，穿过他的胸膛。

露珠呆呆的看。

那星剑好似无穷无尽……

耳旁似有猛兽的呼啸声，巨大的啸声竟生生盖住了电闪雷鸣。

魇兽嘶喊。

魇兽我撑不住了，陛下救她——

他在露珠眼前化为齑粉，消失殆尽。

露珠阿魇。

她眨了眨眼睛。

等待那星剑将她一并穿透。

此时，有一束银白的光撒在露珠的脸上。一条银色的长物盘旋直上，万丈的光芒却散发出丝丝温和之意。

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是龙啊。

露珠心想，果然和阿魇说的一样，是很丑的东西。

那白龙似是看了她一眼，转头向星剑群中飞去。

夜空下起了银色的血雨，露珠伸手，一片沾血白鳞落在掌心。

她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