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知来者之可追（一）

人的意志并不总是万能的，因为笑声和泪水会随着那产生这些东西的激情接踵而来，最真诚的人最不能控制它们。——但丁《神曲》

金霞师兄“师弟，醒醒！师弟……哪吒！”

恍惚迷离之间，仿佛沉睡了千万年的灵魂被人唤醒，头昏沉沉的，微长的睫毛颤动，周围的景象渐渐清晰的浮现在眼中，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金霞师兄“哪吒，你吓死我了，玉鼎师伯的徒弟下手也太狠了，明明都是同门师兄弟，为了一个首座弟子，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至于吗！我和师父当时都快吓死了，对了，你的伤口还疼吗？”

哪吒“金霞师兄？”

说话的人哪吒再熟悉不过了，一身灰色青羽道袍，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鼻梁仿佛刀削，挺拔翘立，眼角处一颗泪痣，平添了几分柔情。

哪吒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微微颤抖着，他害怕，害怕自己只是在梦里，就和之前的几百年一样，无论是师父也好，二哥也罢，自从那一天过后，他只能在梦里与他们相见，却永远都是擦肩而过，再也无法扑到他们怀里，醒来之后枕肩皆湿，却再无人可以倾诉……

金霞师兄“怎么了？怎么还哭了？肯定是伤口没有处理好，你这小魔头向来都怕疼，磕了碰了的都能落下一大堆金豆子，更别说这一次直接被长枪刺入了肩膀，师弟，你暂且忍耐一下，我去找师父。”

金霞说着就跑出了房间，耳边久久未曾散去的声音让哪吒清醒了许多，右肩处的痛感真实的提醒着他这里并非梦境，再仔细看看周围的环境，这不正是玉虚宫的偏殿吗？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莫非……自己真的像那道沧桑的声音所讲，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吗？！

琴灵小念“你猜对了！这里确实是你新的开始！”

哪吒“谁在说话！”

正在哪吒愣神之际，一道稚嫩的童声传入哪吒的耳朵，下一瞬，一道墨绿色的光团出现在哪吒面前，随着光团渐渐地消散，一个巴掌大的缩小版的哪吒漂浮在空中，盘膝而坐，眼睛一眨一眨的，还调皮的冲自己吐着舌头，样子看上去十分可爱。

哪吒“你是谁？”

哪吒气息微敛，眼中却迸发着浓浓的杀意，自从他被玉帝构陷，无奈堕入魔道之后，他就已经发誓不再相信任何人了，那个世界除了他自己，已经无人可信了！

琴灵小念“你你……你别冲动，有话好说！老大，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各家仙法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还能唱歌、按摩、哄睡觉，简直是您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法宝啊，而且我还能……”

哪吒“闭嘴！”

哪吒咬牙切齿的说到，额头青筋暴起，要不是肩膀挨了一刀，而且对面的家伙还和他长着一样的脸，他简直想一巴掌把这个话痨给拍飞出去。

缩小版的哪吒看得出自家老大是真的生气了，连忙用手捂住嘴，盘腿坐起来，睁大眼睛委屈至极的看着哪吒，似乎只要哪吒再说一句，小家伙就能直接哭出来。

哪吒“第一，你的身份;第二，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第三，我手腕上为什么会有伏羲琴的印纹;第四，为什么你和我长得一样？说话！”

哪吒抬起左手，撩起袖子冲上面的印纹指了指，沉声问到。

琴灵小念“第一，我是伏羲琴的琴灵;第二，你无意中催动了女娲石的特殊力量，保住了神魂，之后我的老主人用他仅存的力量，将你的神魂送入昆仑镜，使你重获新生;第三，伏羲琴现在就封印在你的丹田中，只要你实力达到要求，就可以召唤伏羲琴;第四，我没有特定的样貌，谁是我的主人，我就会变成他缩小版的样子，回答完毕！”

哪吒“琴灵？上一世伏羲琴认主之后，并没有琴灵出现啊？”

哪吒疑惑的皱起了眉头，低声呓语到，据他所知，十大圣器似乎都不曾有器灵出现过，无论是李靖手中的玲珑塔，还是杨戬手中的开天斧，或者是子牙师叔手中的女娲石，若真有器灵存在，他们也不会被昊天算计，落得个惨死的下场，神器有灵，也不会任由自己的主人含恨而终！

琴灵小念“你错了，十大圣器都是有器灵的，只是多数已经随着老主人的离去而陷入了沉睡，即使之后圣器重新认主，但其新主人达不到器灵的认可，器灵也不会现身，我们宁愿永世尘封，也不愿落到错误的人手中，成为为祸一方的魔器！”

小琴灵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果枣，一边啃着，一边对哪吒解释到。

哪吒“按你所讲，我可是有堕魔印存在的，你就不怕我用伏羲琴为祸一方，让伏羲琴成为魔器吗？”哪吒冷笑一声，眸色深沉而凌厉。

琴灵小念“你不会！其实上一世我一直在关注着你，你即使堕入魔道，也比天庭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好的多，他们装着圣洁和蔼，却做着丧尽天良的坏事，而你不同，自从你成为魔君之后，魔族再也没有伤害过凡人百姓，你是好人！”

哪吒“好人？可惜，好人总是活不长久，既然重来一世，我已经决定要做一个坏人了，‘宁教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小家伙，你还打算认我为主吗？”

哪吒看着小琴灵坚定认真的样子，无声的笑了笑，继而化作无奈的一声长叹，

哪吒伸手将小琴灵接在手心中，温柔的笑了笑，神色认真的问到。

琴灵小念“无所谓，我已经做好和你混的打算了，你不能抛弃我，不然……不然我哭给你看！”

小琴灵趴在哪吒的手心，双手抱住他的食指双腿缠住哪吒的小指，死活不松手。

哪吒“好，那我们就一起携手，搅动这三界风云！”

哪吒幽深的眸子一瞬间闪过无限的杀机，他是踏着血河而归的修罗，为了复仇而生！所有阻挡他的人，都要死！

哪吒“对了，既然我们也算是熟人了，我用不能一直叫你小家伙吧？你有名字吗？”

哪吒一时间还没能适应手中这个软软糯糯的，长得和自己一样的小家伙，毕竟任谁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样长相的家伙冲自己撒娇，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琴灵小念“我……不知道，我没有名字，要不然，老大给我起个名字可以吗？要好听的名字。”

小琴灵飞到哪吒的脸颊处，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哪吒“我此行注定是一条不归路，无论多少坎坷艰险，都无法再回头，就叫你‘无念’，另外，伏羲琴的第一任主人是人皇伏羲，伏羲大帝以‘风’为姓，你就叫‘风无念’，可喜欢？”

哪吒轻轻托住小琴灵，柔声询问到。

琴灵小念“风无念，很好听的名字，以后我就叫风无念，当然，老大你叫我‘小念’就可以了。”

无念狗腿的揪住哪吒的衣袖，眨了眨眼睛，咧嘴笑了起来。

哪吒看着和自己一样相貌的无念傻笑的样子，心里不由的一阵尴尬，虽然可爱是很可爱，可……还是让人难以接受！哪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询问小念关于他老主人的信息时，房门在突然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哪吒忙看向无念，无念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飞向哪吒手腕处的伏羲琴印记，随着无念的消失，哪吒手腕处的印纹也跟着隐去，这也让哪吒暂时松了一口气。

随着“吱呀”一声，打门外走进三道衣着各异的身影，头里走来的人一身青白色鹤纹云锦袍，拂尘轻搭在肘窝，头挽着一个道髻，用白玉冠束着，眉目清隽秀丽，目如辰星、道骨仙风。

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哪吒的脑袋飞快运转着，根据金霞师兄刚刚所言，自己是在和杨戬争夺阐教首座弟子的时候，被他的三尖两刃刀刺入肩骨，所以才昏了过去，前世确实也发生过这种事情，他和杨戬更是不打不相识，算是一种惺惺相惜的兄弟情吧，当时他因为莲花化身不久，心中郁结难消，回总兵府拜祭母亲时和李靖大打出手，结果被燃灯道人收进了玲珑塔内，十大圣器之一的玲珑塔实力难测，自己不过刚刚地仙实力，如何能与之抗衡？可初生牛犊不怕虎，难免年少轻狂，最后不止法宝被收走，更是整个人被吸进了玲珑塔内，遭受烈火焚身之苦，而且还嘴硬的死不求饶，后来还是李靖替自己求情，燃灯道人才放自己出来的。

其实想想李靖对哪吒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前世若非李靖相救，哪吒根本无法逃出天庭，那时李靖应该算到他自己已经必死无疑，因此将玲珑塔直接交给了哪吒，他这个父亲是称职的，不称职的反而是哪吒这个做儿子的，直到最后一面也未曾开口唤李靖一声“爹”！

大战前被玲珑塔伤了心府，加上和李靖的矛盾，又被师父逼着必须赢得首座弟子，年少冲动的哪吒一时乱了阵脚，手上的功夫也乱了章法，自然是必败无疑，但最后一招却发了狠，破有种同归于尽的凌厉，杨戬当时和哪吒并不认识，但对于这个长相俊美的师弟还是有些印象，原本应该是直入心府的刀尖被他硬生生的转换了位置，但二人离的太近，还是无法避免刺伤了哪吒。

哪吒单手撑在床沿，在见到来人的瞬间，眼眶便不自主的氤氲起水气，却又紧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起身虚弱的唤了声“师父”，没错，此人正是阐教十二金仙排行第三的太乙真人，待哪吒如亲子一般，前世为护哪吒，被昊天剜心而死！

太乙真人“臭小子，哭什么！没出息！”

太乙真人将拂尘递给身后跟着的金霞，侧身将哪吒抱入怀里，言语虽然有些冷硬，但语气不乏关怀怜惜。

哪吒“师父……”

哪吒靠在太乙真人的怀里，将脸埋在自家师父的胸膛，贝齿紧咬着下唇，强迫自己莫要哭出声来，这个温暖的怀抱，他已经四百年没有感受过了，每年只有在师父祭日的时候，他才敢去坟冢找师父诉诉心里的苦楚，可面对的却也只有冰冷的墓碑……

哪吒“师父……师父……”

哪吒不停念叨着“师父”二字，太乙以为这孩子还是因为李靖的事情心里委屈，只能不断的回应着，心里也不由的难受了起来，自家徒弟命犯杀星，劫难重重，自己这个做师父的却也只能干看着，什么也帮不了，甚至还得逼他入劫，真是作孽啊！

哪吒“师父……好疼啊……”

哪吒脸颊微鼓，睁着水气朦胧的大眼睛看着太乙真人，这样子简直像极了刚刚无念撒娇的样子，哪吒心里虽然感觉有些不耻，但无奈这个方法好用啊，他不能让师父看出他的不对劲，师父知道他怕疼，这样一来就不会让师父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