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心若银弦

等到庄学究说着要散学堂了，喜鹊便在一边帮如兰收拾着如新的书本，除了睡梦中流下的口水印，与画的蛐蛐儿。

　　如兰睡眼朦胧的揉了揉眼，伸了个懒腰发现就一天过去的，齐衡回过头正巧看见她这幅模样，余晖温柔的映在了她的面上，她的眼半眯半睁的。

齐衡“五妹妹。”

齐衡温柔细声的唤了一声她。

如兰“哎。”

　　如兰被这一声轻唤，唤的回过了神，原本半眯着的眼往齐衡方向一望，原本剔透的眼此刻阳光一照，如若水中明镜一般映出了齐衡的脸，她便也勾唇笑了笑，圆圆的眼下笑起便是卧蝉浮动。

如兰便脆生生的应了一声。

齐衡“今日睡的可好？”

齐衡见她睡眼惺忪的模样，也是忍不住的打趣道。

如兰“学究今日又讲了些时局政事的题了，我也不过听了两三句便睡过去了。”

还未回过神见齐衡这一发问，便揉了揉后脑勺喜上眉梢的回答道。

　　齐衡见她认认真真的应答便立在一旁笑着。

　　如兰翻查着桌上没有什么遗漏的了，也拍了拍手起身，盛墨兰近日被抓的严，林氏要她背的她都要准备，所以最近走的早，也省了与自己斗嘴，对她如兰可是眼不见心不烦，小六从不是个磨蹭的性子，早就与小桃回去陪着祖母了。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书院，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少爷小姐的。

齐衡见她起身欲走，便虚拦了一二，将自己的安排说明，开口相约道。

齐衡“五妹妹，南边新开了茶楼，听闻里头的鲶鱼和松子鱼做的都不错。”

　　如兰本是兴致缺缺的，前几日父亲来查了她的功课，发现她是一窍不通的，自然是火冒三丈，还与母亲大吵了起来。

　　父亲嫌她蒙昧，母亲嫌她给自己丢了人，给呵斥了一通呢。

如兰这脑袋瓜子顺时觉得被惊喜狠狠地砸中了，眼睛一亮，眼珠子转了转回道。

如兰“这几日母亲罚了我禁足，除了来学孰都不让我去玩啦，但是元若哥哥带我出去母亲肯定会允诺的！”

齐衡早知她会是欣然同意的，却不知这个盛家的嫡女活祖宗为何会给罚了，她定是委屈巴巴的，细问道。

齐衡“盛夫人，为何要罚你？”

如兰摸了摸鼻子四处相顾，见这里边也没有别的人了才凑着齐衡的耳边说道

如兰“父亲查我功课了，我一个顺口把菜名混到书里背出来了，父亲生了好大的气，与母亲吵了一架，母亲在父亲那是护着我，父亲一走还是觉得我好不争气。”

齐衡见她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却不想她也跟着那么怀疑自己，便慰藉道。

齐衡“五妹妹，你莫觉得难过，我一定在盛夫人那好好为你求情，你飒然，你剔透，若是闷在小小的屋子里定是不快乐的。”

齐衡说着温柔的拍了拍如兰的肩。

如兰“飒然通透？”

如兰不好意思的低下眸子，摸了摸发髻上的小山包。

如兰“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说我呢，嘻嘻。”

喜鹊将帕子展开，凤梨酥便乖乖的待在帕子里，如同变法似的。

　　不为也越发顺手的接过了喜鹊帕子里的凤梨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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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开业的茶楼来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不仅地处繁盛的位置，入内也安静雅致，内里有一处小观园，小型的转水木，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合目便像是雨日，如兰在院中看着窗外，雨落下滴至竹叶上的声色。

　　齐衡昨日便吩咐不为订好了小阁间，小二低头哈腰颇为恭敬着请着他们上楼，入了座小二正上着茶壶，准备沏着茶。

齐衡见一旁左顾右盼的如兰便与小二道。

齐衡“送一杯奶浆来吧。”

万能人物“好嘞，小公爷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尽管吩咐，若是我们招待不周也尽管责备。””

小二也热情的应声道，面上热情洋溢的笑开了花“

如兰“等等！”

听到奶浆如兰便反射性的抬起了脑袋，奶浆是她最喜欢喝的了，在吃的方面有时候她还是行家呢，终于可以硬气腰板了吩咐着小二。

如兰“你先下去吧，就不用上了。”

随后探着脑袋见小二走远，俯身问道。

如兰“元若哥哥是想喝奶浆了吗？我跟你说前面那条街有个小坊，里面卖的奶浆才正宗！你放心我叫喜鹊去买保准喝了满意！”

齐衡“我……那就谢过五妹妹了。”

齐衡原就是想帮如兰点的，却见她一副天下美味包她身上的模样，薄唇微启却还是笑道，不拂了她的意。

如兰挤眉弄眼的朝喜鹊使了个眼色，喜鹊不解的问。

喜鹊“小姐你可是眼睛进沙子了？奴婢帮你看看？”

如兰“哎呀！你这个笨的，怎么母亲身边的嬷嬷一个眼神过去就知道在想什么，你家小姐我的眼睛又大又亮，你愣是不能看出些什么来！去小坊给我带奶浆回来。”

　　喜鹊被这一通数落说懵了。

如兰见她呆愣愣的在原地，心中窝火。

如兰“还不快去！”

齐衡“五妹妹。”

齐衡在一旁正要劝说一二。

如兰发作完才发现齐衡还在一边呢，蛮不好意思的同齐衡道。

如兰“元若哥哥，你可别给我吓到，我在家就是这幅样子的，忽然忽然的就说一通，我娘那边的姨婆都说我与我娘是一个性子，但是我是刚刚想那么说，就那么说了，也没克制住。”

　　齐衡见她这幅做派也知她就是个嘴快心热的，他不是没见过和和气气的主子，什么喜好都不说到后来婢子做错了，变被发卖了出去。

齐衡“不会，五妹妹心直口快。”

如兰“什么心直口快，我这分明是任性嘛。”

如兰见齐衡为自己开脱，不禁回声道。

　　齐衡哑然失笑原本常见她与墨兰拌嘴，现在才知道，她若是附声起来可是对自己都要说道上几句的呢。

鲶鱼不一会就与羊肉炙一起上了桌，如兰却不过对羊肉多夹入了嘴赞口不绝道。

如兰“怪不得在里头吃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羊肉不腥反倒肥美入口，谁吃了都会欢喜上一阵子的，我现在感觉我的嘴里都是幸福的味道。”

她像是忘记了大家闺秀大家风范食不言寝不语的，却吃个羊肉吃的笑意渐浓，两边的小酒窝更加深了。

齐衡“这鱼肉也不错，很是鲜美，五妹妹怎么不动筷子？”

　　这个阁间透过竹席恰好可以看见门口的客源。

如兰“喜鹊还没回来呢，我平日里吃鱼都是她替我挑刺的。”

如兰戳了戳小碗里的羊肉，也不怕齐衡笑自己娇惯。

齐衡“原是如此。”

齐衡也未说什么，只是挪过了她的碗筷。

　　如兰见他挪着也没个防备，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元若哥哥不会是嫌她事多让她干脆什么都别吃了吧。

　　后来却见元若仔仔细细的为她挑着鱼刺，齐衡这双手，原是低头执笔赋诗的，如兰曾经听过温柔这个词，并不知道是何意，不知为何，现在突然觉得，温柔这个词或许就是为挑着鱼刺的小公爷而生的吧...

　　再偷偷看一眼，真的很温柔...她就呆愣在一边看着，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有一处地方塌陷了。

齐衡“我原是带五妹妹出来吃饭的，可不想照顾不周，让五妹妹闷闷不乐的回了盛府。”

齐衡挑了不少细刺儿出来，只剩下鲜美的鱼肉，见如兰瞪大的眼睛里有欣喜，却是一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小碗。

　　齐衡看着她双手接过的模样，眼中的笑意渐渐变得更加柔和，忽然觉得她飞扬着的小鬓发也显得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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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兰只埋头盯着盘中餐，下楼不知从哪儿请来的先生还在说书，那是一个绘声绘色的，这个阁楼小间往下看可一览下头景物，颇有一览众山小的味道，说书先生的声也不大不小的传来。

　　话里话外说的催人泪下的不过也是些老生常谈的俗套故事，富家子弟与落魄千金私奔，浪迹天涯的故事，却也是世人百听不厌的。

齐衡“五妹妹，似乎对这样的故事并不上心。”

齐衡见那些执着帕子暗自垂泪的也有不少人，却见如兰依旧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全然不见情绪起伏，除了生来带着的喜气。

如兰抬眸见齐衡询问便一边嚼着小虾米一边摇了摇脑袋叹说道。

如兰“这楼里吃的好，但这说书先生的故事未免太过于老套了。”

齐衡“噢？五妹妹可有何好的见解？”

见齐衡打趣，眨了眨眼睛也谦说道。

如兰“这有什么好见解不见解的，元若哥哥就别再笑话我了，不过是按伦常来说罢了，儿女情长什么的，至少我现在还不懂，但父母疼爱一场，家中养育一场，就这样抛了一切这就是可歌可泣的情事了吗，那我可真是欣赏不来呢。”

齐衡向来是孝顺的听到这样的话也自是同许。

齐衡“确是，父母之恩，昊天罔极。”

如兰元若哥哥，我功课是向来不好，但也不是不知事理的，姐姐在家时也常教导我，我虽与她也拌嘴，嫌她给我讲大道理，但心里还是很明白的，元若哥哥看我可聪慧？”

齐衡闻言夹了一块鸡腿给如兰。

齐衡“自是聪慧，五妹妹也不过平日里看起来闹腾，其实心中还是明白的。”

如兰“那可是自然，就像元若哥哥你吧，你就是真的孝顺，君子中的君子，读书是一件枯燥的事情，但是郡主娘娘对你的期望颇深，所以你很努力很努力，上次娘娘过生辰，你还亲自做了木雕玩意儿逗郡主娘娘开心呢，郡主娘娘什么没见过啊，但是你的心意总是没人能比的上的，不过也是元若哥哥亲手做的木雕也没旁人配得上得了。”

　　齐衡见她说到木雕的时候偷偷瞥自己的模样才想起，当时自己做成后，她念叨了几句。

如兰“若是元若哥哥能给我做只小木鸟就好了。”

　　原来这个丫头还惦记着呢，心中便暗自记下了。

如兰总是孜孜不倦的越聊越多，又想起在家里在元若哥哥背后嘴碎的，便也凑着齐衡道。

如兰“还有啊，二哥哥总私下说你怯懦，说你总是听家里的安排，不与他们皮耍在一起，你看看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倒还有理了，就和这话本子里的感情似的，旁人欣赏我却只觉得奇怪，有时候我觉得好多事情都奇怪，私奔便是勇敢？温柔忠孝便是怯懦？我看不见得。”

　　越想越发觉得那一屋子都没什么好人，先是林小娘，再是盛墨兰盛长枫。

　　如兰见齐衡听自己讲这些就和听学究讲课似的安安分分的望着自己，像是眼里只有她，即使是那份牢骚，与她那些稀里糊涂自认与旁人不一样的话。

　　如兰觉得他的眉眼之间藏着夜空中闪闪发亮的小星星，不然自己怎么可能会一时间移不开眼睛呢。

如兰忽然发出这一声感叹。

如兰“元若哥哥，你对我真是好，如果你是我亲哥哥就好了，这样我就有两个哥哥对我好了，你也可以一直对我好。”

齐衡“五妹妹。”

齐衡见她满是苦恼的模样，也鲜少见她操心以后的事，便与她说道。

齐衡“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如兰摇了摇脑袋，她也长了岁数了，知道好多好多的好，都只是暂时的。

如兰“可是元若哥哥怎么一直对我好啊，等我们再大一些，你就不能坐在我前面为我挡学究了，你会坐在我的旁边有一道大大的屏障，只能看见彼此的影子，再过几年说不定能一起吃饭的时间也少了好多，那你还怎么听我说这些呢？”

齐衡“总会有办法的，你信我吗？五妹妹，即使我不是你的哥哥也能对你好。”

如兰想了想便点了点脑袋，眸子里满是坚定。

如兰“我当然相信元若哥哥，元若哥哥那么厉害什么都能办成，答应我的都能做到，我自然是很相信的！”

　　齐衡从来都是被人信任的，在父母的慈爱下，他总是个自信的人，但这样纯真的眼望着自己，一字一句的像是阳光中的太阳，明媚真诚的说“我相信你，很相信。”

　　他从小到大觉得自己心中是有一把戒尺的，今日忽然觉得，他的心里其实有一把弦，如兰笑了笑便波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