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杨家,祖父抱病,祖母一听长孙阿勇有事,立时也病倒了。家中的爪牙虽多,却一个也惹不起晋王府。
冬姨进宫去求见圣上,却听人说圣上亦是沉疴复发,除了家国大事,不许人进去叨扰。
杨丽华晋王是不是不在京中?
我焦急地询问冬姨,因为那天我见过晋王之后,断定他与独孤家交情匪浅,他若在,应当不会纵容宇文乾嘉掳走阿勇。
冬曲晋王在西郊大营练兵,确乎不在京中……
我顾不得这许多,拿了一顶胡人的黑纱帷帽戴上就冲出门去。
冬曲大小姐!……宇文乾嘉没有把大少爷锁入府内,听闻是晋王府邸中又进了什么妖异女子,宇文乾嘉对之有忌惮。他以晋王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威压,将大少爷关进了天牢!……
后来想来,这妖异的女子怕不是当年中毒的独孤般若。
如果是天牢的话……天牢酷刑酷吏,阿勇他还是个小孩子……
我想过去找宇文乾嘉,但我知道除了白白受他折辱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我想过去西郊大营求晋王做主,但是此举会给杨家招致圣上和全京城人的无数猜忌。
都不行。
有那样一刻我觉得,这世上若有什么办法能平安地解决此事,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正当我欲哭无泪之际,前门的侍从匆忙来报说,宫里来人把大少爷送回来了!
小小的阿勇走到我的面前,泪水滚落在他脏兮兮的脸上。他呜咽着对我说:
杨勇阿姐,我的胳膊被绑得好疼……
我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脑袋,泣不成声地问:
杨丽华乖乖,可有伤到哪里吗……是谁把你给救了……
杨勇没有……宇文乾嘉刚准备要人打我,皇长子就带着何泉伯伯来了……他们救了我……
杨丽华皇长子……宇文赟?
杨勇嗯……
冬曲许是奴婢先前进宫时惊动了李才人和皇长子,这才……
我想,如若几日后晋王回来,我可以将自己绑了,去向他请罪。转念一想,还是不行,晋王是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大做文章的机会的。
宇文赟怎么这么傻?他横竖都是会被我拖累的。
宇文赟丽华,你要不要给我记上一功?
一个身影出现在阳光里。
杨丽华臣女……臣女深谢殿下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我已经哭得不能自已,跪在他的面前重重叩首。
他想扶我起来,身边的女侍帮着他。我坚持不起来,重重叩首三次。
宇文护杨大小姐。
我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们这一屋子的人忙着拉扯哭泣,竟无人知晋王已到了门口。
宇文护犬子行为无状,竟背着我惹出如此祸事。方才我已经向杨柱国和杨老夫人赔过礼了,还带来了三百两黄金略表歉意。如今,我来你处再向你和阿勇赔个礼。
冬姨倏然站到我的面前,挡住我的脸。
我和阿赟俱是愣在当场,如果我刚才没看错,两行热泪从他的双颊流下,他的两只眼睛红似兔子。
许是我自己先前右眸带了蓝光吧,我恍然看见他眼中似有蓝色。
难道这晋王有什么隐痛,触景生情吗?不过我渐渐忽略了这个想法,他可是普天下最神武的那个晋王啊,能有何事不平?
杨丽华今日之事,福祸只与臣女有关,与贵人(指宫中皇帝和皇长子)和杨家均无干系!
宇文护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不会的。
他眼中流露出一种舐犊的慈祥,这种程度的慈祥,阿爹杨坚从未对我有过。
我不知为何就是信他的话,即使天下人都说他阴毒狡猾不可信。
在他未来的金蝉脱壳戏码里,宇文乾嘉被宇文邕株连诛杀,残忍之至。
时至今日,我也始终未敢提过宇文乾嘉,这个白白被当了牺牲品的棋子。
他纵宠他的那几年,谁知不是因为为即将到来的惨痛结局的愧疚呢?
他将他真正的智谋与温情都用在了我身上。我作为他这样的女儿,又如何会不感到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