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下

人间

熙熙攘攘的市集上人头攒动，一会是哪家夫人的讨价还价，一会又是谁家贵人出行的开道喊声，声声交汇入耳。街角的小贩叫卖声与络绎不绝的车马声杂糅在一起，好不热闹。

一衣衫破旧的女人在这花花绿绿的市集之中格外显眼，只见那女人跌跌撞撞，所行之处皆是一阵厌恶抱怨的声响，有的好事妇人议论着，怕不是偷了人被夫家休了？

那女人在人群中瑟缩着，紧了紧裹面的薄纱，压低了脑袋，满布血痕的双手死死的拽住了胸前破碎的翎羽，那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

穗禾“娘亲，请保佑穗禾吧。”

穗禾紧紧的阖了眼，再次睁开之时，已不复先前那般畏畏缩缩。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悠扬的戏腔自街角传来，穗禾猛的停了步子，仿佛回忆起什么似的，毫无血色的唇微微颤抖，眼中亦浮起了一片晶莹。

穗禾“成双对……”

穗禾蓦然回首，朝着那悠扬曲调的尽头疯狂奔去，逆路而行，连同掩面的薄纱都随着和煦的春风而在空中漾起丝丝波澜。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晶莹的玉珠自那凤眸之中断线坠落，穗禾原本苍白的面容之上微微沁了血色，连同那鼻尖都跟着变得通红，仿佛染了红霞的丹云。

“夫妻双双把家还——”

穗禾“旭凤……！”

千年前☆翼渺州

彼时的穗禾与旭凤还只是羽翼未丰的雏鸟，那一日天后带着旭凤回来省亲，小小的穗禾第一次见到那传说中天赋异禀的表哥。

天后荼姚“旭凤，穗禾好不好看啊？”

荼姚笑着给旭凤喂了一块糕点，尚是稚童的旭凤接过那小饼，眼珠子却是牢牢的钉在了对面吹着蒲公英的穗禾。

穗禾努力鼓起腮，“呜”的一声，那蒲公英便如同四散的雪花一般旋转着飘向了远方层层叠叠的云海，而后与那渺远的天空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旭凤呆呆的望着那抚弄蒲公英的小公主，竟未发觉手中的糕点早已被丢在了地上。

天后荼姚“看来是穗禾太美了，我们凤儿看呆了呢！”

穗禾的母亲羽后掩面轻笑，而后轻轻将穗禾手中的蒲公英拿了下来，柔声道

羽后:“天后娘娘在此，你可莫要心不在焉。”

穗禾这才回了头，却直直撞进了那灿若烟火的凤眸之中。那是一对与自己极其相似的眸子，穗禾只知人人夸她貌若天仙，却不知这样一对凤眸，竟在这张脸上如此精美绝伦。

荼姚看着这两个坠入各自心绪之中的两个孩子，笑道:

天后荼姚“凤儿，你是兄长，要带着穗禾妹妹好好玩一玩。”

旭凤有些羞涩的望了一眼荼姚，又躲躲闪闪的瞥了一眼巧笑倩兮的穗禾，随后站起身来，向着穗禾伸出了手:

旭凤“穗禾，我们一起去玩吧。”

穗禾盯着那伸向自己的那只肉嘟嘟的小手，竟失神了片刻，待意识回转，方惊觉她已与旭凤携手腾云而起，将翼渺州踩在了脚下。

穗禾“太高了表哥！”

穗禾从未飞过这么高的地方，登时双腿发软，紧紧抱住了旭凤的胳膊。

旭凤“那儿是天界菩提神树，我带你去看！”

旭凤却是丝毫不理会穗禾的哀求，反倒是蓄力加速，短短一瞬间，二人便已坐到了粗大的枝干之上。

穗禾惊魂未定，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旭凤“穗禾，我听闻这神树一千年才开一次花，五百年才结一个果，是在重大宴会上才能拿出来享用的珍品！”

旭凤一副“你没听过吧”的表情，带了些许高傲望着还在扶着胸口的穗禾，心说自己真是博学多才，知识面广得把穗禾表妹都吓得喘不过气了！

穗禾“那，那真是，不可多得的圣物啊……”

穗禾醒了醒神，却依旧不敢往下看那高耸入云的树干。

旭凤“喏，上次父帝寿辰我偷偷藏起来的，”

旭凤从乾坤袋里取出那火红的圣果，

旭凤“你尝尝！”

穗禾望着那晶莹剔透如同红色宝石的果子，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她虽贵为公主，吃食却依旧是凡间的瓜果蔬菜，从未见过如此诱人的果子。于是一时忍不住，丢了公主的体统规矩，接过果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旭凤见她吃的如痴如醉，心中成就感油然而生，心说果然拿吃的交朋友最为快捷，该拿些好东西同夫子交个朋友，让自己少念几本经书。

穗禾“表哥，”

穗禾艰难的将那来不及嚼碎的果肉咽入腹中，顺了口气接着说到:

穗禾“你说，咱们这样，是不是凡间戏文里的'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啊？”

旭凤望着那忽闪忽闪的水眸，一时间也犯了难。他是凤凰，穗禾是孔雀，如今二人就坐在树上，想来就是“树上凤雀成双对”吧！

旭凤认真的点了点头，又立刻补上一句

旭凤:“一会我们还要‘夫妻双双把家还‘！”这话旭凤说的无比真诚，如同立誓一般，丝毫没有逃避穗禾探寻疑惑的眼神。

穗禾望着手中只剩下半个的圣果，片刻后扬起笑脸，朗声道

穗禾:“一言为定！”

穗禾望着戏台上红妆的娘子，悠扬动人的曲调如同沁人心脾的烟香，缥缈着一转三折。

穗禾将滑落的面纱缓缓遮上，原本浸了秋水的眸子此刻却冷如冰霜。

穗禾“旭凤，你这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