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钟鸣（4）

桃翁并未被我的怒气吓住，反而上前一步，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冷峻。

　　他声如洪钟，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妄议师尊，散布流言，按长留律法不过处以杖行，而今世尊你却定要将他们剔去仙骨，逐出长留。难道不是为了替尊上遮丑，杀一儆百？”

　　真气暴走，我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内伤又疼了起来，我一手捂着胸口，一手颤抖地指着桃翁。

　　“你、你！……”

　　“哼！”桃翁冷笑一声，继续讲道：“就许世尊你徇私护短，不许老朽为自己的弟子求情？你也未免太独断专行了！”

　　“住嘴！”

　　只听“呯”的一声，我一个控制不住，一掌拍碎了座旁的几案。我瞠目怒斥：“这是你身为长老该说的话吗？？”

　　不想，我的话非但不能让他闭嘴，反倒让这老匹夫真的豁出去了。

　　“我如何不该说？我早就想说了！你到外头听听尊上那些传闻，哎哟喂，我一千三百多年的老脸都泛红……”

　　我一下子没了底气，闷声道：“那都是些不实的传言……”

　　“传言？”桃翁露出一记轻蔑的笑容：“那世尊你当年跟七杀妖女那点事儿也是不实的传言咯？呵呵，可怜人家给你生了儿子，最后还被你杀了灭口……”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敬你是长老，一再忍让，你却越说越过分！

　　急怒攻心，我内力凝聚于掌，蓄势待发……

　　我今天就灭了你这口不择言的老匹夫！

　　“师兄！”笙萧默从内室冲出来，用身体挡住桃翁，疾声劝道：“不要啊！你冷静点！”

　　“你让开！”理智已经被我抛于脑后，我只想着将这老匹夫碎尸万段！

　　“桃翁，别说了！你快走！”师弟焦急地对身后的人喊道。

　　桃翁脸上毫无惧色，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怎么？摩严你还想杀我灭口不成？你就算杀了我，也掩盖不了事实！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那我就成全你！”我翻转掌心，就要使出一记浮沉断……

　　“大师兄！”师弟越发将桃翁护在身后，拼命冲我摇头。

　　力量越是凝聚，我的胸口越是疼痛，此时动武必定会让我伤势加重，但是愤怒已经让我失去了理智。我吃力喝道：“师弟，我叫你让开！”

　　师弟不肯退让：“此时若是伤了桃翁，恐怕更堵不住悠悠众口啊”

　　藏书阁的弟子最后皆以长留律法处置，受杖刑了事。桃翁没有并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尽管他以下犯上将我重新气倒卧床。

　　我本不肯，笙萧默坚持为他们求情，也对我讲了一番道理。我冷静后仔细斟酌，当时是在气头上，反应过度，处罚过重，确实有欲盖弥彰的味道，结果只能适得其反。经过这次风波之后，长留上下都知晓了厉害，对各种传闻三缄其口。

　　我当日怒急攻心，牵动了旧伤，以至于吐血倒地，又卧床安养了几天方才恢复过来。我不再放心把事物放手交给师弟去处理，而是他处理的卷宗我都要一一过目。

　　这天处理完琐事，师弟提出让我去仙牢看看竹染——对他的审判依然没有丝毫进展。

　　师弟劝我：“大师兄，你就去跟他谈谈吧。省得戒律阁的长老们总是来找我……”

　　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死不悔改，没什么可谈的。”

　　师弟问：“你当真是放弃他了？”

　　放弃？是的我早已经放弃他。

　　我背过身子，幽幽说道：“当初将他留他一命，已经是我对他最后的师徒情义了。”

　　沉默半响，师弟冷不丁地在我身后问了一句：“那父子情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