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神之歌·春

瑶师父呀——！！

少女奔跑着从森林深处冲出来，她纵身一跃，跨过长满青苔的圆石，鹿蹄嗒一声踩中溪上木板所搭建的小桥。木板被溪水冲刷日积月累滑的如一条泥鳅，少女一不留神脚下一撇差点溜入水里去，她呀了一声抛起法杖化为九色鹿，弓起前腿两只后蹄借力再次跳起，这一番举动惊飞了树上栖息的鸟雀，一时间吵嚷不得安宁。

瑶呼呼，好险。咦那边的人是师父吗？

瑶师父呀！！

重新变回女孩的小鹿嬉笑着落到年长学者面前，发丝里缩着好些小苍耳，她蹲下来把他们拔掉。

瑶师父呀…好像是春天到了

名叫瑶的少女跪在地上，她用手抚摸地面，她将鹿耳贴在地面，她整个人都侧着趴在地上，她的眼睛大而明亮，她的眸子里闪着光。

鬼谷子是春天吗…

师父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出来，玄微子环绕的法杖放射出光芒，光芒笼罩之中藤蔓舒张。师父走在前面，长袍拖地，他所经过的地方野草生长，鸟雀鸣叫。瑶跟在后面，闭着眼睛倾听他们的歌唱。

瑶(啊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师父一样厉害呢…)

云梦泽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没有白天，没有四季，一切都只是咒术者制造出来的假象。因此，鹿灵少女长到十二岁至今为止都没有见过太阳。

瑶八岁太阳是什么样的呢？

孩提时期的阿瑶问过母亲这样的问题

妈妈太阳很红很灿烂，它挂在天上，万物都是依靠它而生长

瑶八岁咦？树啦小草啦难道不是变出来的吗？

母亲的长辫子垂在身后，她用手挽起耳畔的碎发继续洗碗，彩色的透明的泡泡飞起来，亮晶晶的。瑶用手去接，泡泡落在她手上，啪，消失了。

瑶八岁哦对了…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读过书的，妈妈，你听我说

母亲停下洗碗的手，转过来看着她。是从近期女儿的头发才开始逐渐变成亮粉色的，小小的鹿角冒个尖尖，她总是觉得痒，喜欢用角去蹭木墙。

瑶八岁书上说，外面和我们这不一样，具体哪不一样…唔，我也忘了，我只记得说我们云梦泽的那一段

瑶把手背在身后，自豪的背诵起书上的内容

瑶八岁…那名学者走过草地，鲜花从土地里长出来迎接他。他走过小河，鱼儿跳出来迎接他。他抬起手，树木拔地而起…

瑶倒退到餐桌边，顺手拿了桌上摆放的饼干塞到嘴里

瑶八岁我要是也能像他一样，我就让云梦泽长满糖果树！

也是从那一段时间开始，瑶发现自己能变成小鹿，她依仗着自己能跳过溪水的本事一跳跳过云梦泽的边界，跳到了西边。

初次西行之旅并没有给她留下很好映象，她闷闷不乐了好长一段时间。她发现原来她的天真在人类眼里是无知，她的善良在人类眼里是虚伪。

瑶八岁他们长得很老喔，人人都是，就连小孩也是，他们特别坏，都特别坏，我再也不去了！

瑶坐在椅子上边画画边吃小饼干，饼干咔嚓咔嚓脆脆的，她两腮鼓鼓像个小仓鼠。

妈妈即使他们那里有糖也不去了吗？

瑶八岁不去！

瑶抓着彩笔涂涂抹抹，她的小辫晃悠，她头上的鹿角已经长出两个丫，就连鹿蹄也取代了人的双腿。在前往西边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是不是人类这个问题。前往西边之后，她才开始在意自己的身份。她不是人类，或者说她是一个不完整的人类，但她也不是动物，她是人和动物的混血儿，尽管她的父母都是正常的成年人。

瑶八岁妈妈，我到底是什么呢……

她忽的难过起来，她垂下眼睑，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落到纸上晕染了彩笔画上的颜色。

妈妈你啊，是鹿神送给我们的礼物

母亲走过来，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妈妈咦，你在画什么呢？

画上的是一个同样长得奇怪的人，那人没有双手，取代而之的是长长的翅膀，那人的双脚像鹰爪一样尖利，长发飘逸在风中。

妈妈这是谁呢？是你在西边见到的人吗？

瑶八岁没，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八岁的瑶第一次学着撒谎

瑶八岁他的眼睛没有像是看不见、也没有叫我小鹿女，他也没有把我从坏人手里救出来，我也没有好喜欢他，真的、我最讨厌他了

她对这位云中神君的暗恋一直持续到两年后的春天，就是在这个春天她成了孤儿，也就是在这个春天，她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惧怕人类，开始学着憎恨人类，在动物的世界里她已经是一匹成年母鹿了，即使这事没发生，她也要远离人类，以防他们对她所造成伤害。

她打点了行李，决定把家往森林更深处搬一搬。

云中君小鹿女，东神为他们所做出的事情而感到抱歉

晴朗的蓝天毫无预兆的聚满了乌云，瑶停下手里的动作，就那样看着，她看着翻涌的云被一双翅膀撕裂开来，翅膀的主人从天而降，落到她的面前

瑶八岁什么啊——

瑶颦起细眉，双手叉腰用力跺地表示自己的不满。

瑶八岁什么小鹿女啊，那一定是世界上最不可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