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检查完取了报告的郭奇林坐在医生对面异常的淡定，“大夫，我家里人没来，您跟我说吧！”
医生犹豫的看了眼旁边站着的阎鹤祥，见阎鹤祥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郭先生，您心脏衰竭的很厉害，而且还有继续下去的趋势……”
“只能器官移植是吗？这几年大夫都是这么跟我说的，”郭奇林笑笑，“可等匹配的器官我都已经等了八年了！大夫，不手术的话我还能坚持多久？”
很少碰到这么直接的病人，大夫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呃……”
郭奇林继续微笑着，放低了自己的声音好像安慰似的对医生开口说，“没事，您直说就可以，这些年我早做好准备了！”
医生犹豫了又犹豫，“维持好的话一年是没问题的……”
“一年吗？”郭奇林站起身，伸出手与医生握了握，“谢谢，真是麻烦您了！”
“郭先生！”医生拉住要离开的郭奇林，“报告显示您最近的状况并不稳定，我想您应该尽快住院接受治疗！”
“好，我会尽快过来的！”郭奇林一边回答一边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被医生抓住的胳膊。
礼貌的告辞后，郭奇林头也不回的走出来医生办公室，再聊下去无非就是放松心情、相信科学、会有办法之类的，这些话几年前他就听腻了。
取好了车两人就打算回去，可刚出医院就被堵在了路上，郭奇林无聊的撑着下巴趴在车窗上看风景，外面的风虽然很大却刮走了雾霾，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蓝天。
阎鹤祥看了眼放在车后座的检查报告，“大林……”
“嗯？”
趴在那儿的郭奇林显得异常乖巧，头顶的顺毛有几根倔强的支棱着就跟这孩子一样，“咱住院吧，我陪你去跟师父师娘说！”
“好啊！”郭奇林看着天空中被吹的不停变换形状的云彩，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
郭奇林的这句回答就像开关一样，话音刚落原本堵的瓷实的车流就开始缓慢前进，没一会儿居然可以正常行驶了，阎鹤祥感觉老天都在帮他，卡着限速一路往玫瑰园开，好容易才得了郭奇林同意去医院的话，他不想给他反悔的机会。
停好车阎鹤祥来不及锁车门就拉着郭奇林就往院里走，郭奇林看着阎鹤祥的背影有些想笑，四十好几的人了还一点都稳不住。
站在玫瑰园门口郭奇林和阎鹤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早起走的匆忙，郭奇林忘了带钥匙，阎鹤祥无奈的去按门铃，可手还没伸出去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慧姨风风火火的往外走，一向稳重的郭老师也透出了几分急切。
看见门口的俩人，慧姨一把抓住郭奇林，“大林来的正好，跟我去医院！”
“师父师娘坐我车吧！”阎鹤祥见老两口的神情就猜着是发生了什么事，忙把人往自己的车上引。
郭奇林默默跟在后面，双臂抱紧了装着自己检查报告的文件袋。阎鹤祥给郭老师和慧姨开了车门，见老两口在后排坐稳后，郭奇林才坐上副驾驶并且不动声色的把文件袋藏在了座底下。
慧姨有些慌乱的在包里翻着什么，“祥子，去协和。”
阎鹤祥答应了一声，看着师父阴沉的脸没敢多说话。郭奇林回过头，“爸，妈，这是怎么这是了？出什么事了？”
郭老师没吱声，翻到电话的慧姨一边在手机里找着什么一边回答，“万莲刚打电话来说石头被鞭炮崩伤了，电话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也没说清楚究竟伤哪儿了！”
石头伤了？那个聪明可爱精灵一般的孩子伤了？郭奇林有些恍惚心脏也有些疼，他爱张云雷不代表他恨那娘俩，事实上，他不只不恨，甚至是感激她们的，张云雷是因为她们才从老古董变成了有人气的青年，她们带给张云雷的是他这么多年想给他却一直没有办到的。
“大林，安全带系好了吗？！”阎鹤祥见他失神随便找了个借口提醒他。
“嗯？哦，系好了”郭奇林一听阎鹤祥的话就明白是自己失态了，调整了下心情又继续对慧姨道，“您别担心，石头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
“但愿吧！”
这一路畅通，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些师兄弟过来了，他们或坐或站的围在手术室门口，这群小伙子难得安静的谁都没说话。手术室的灯还亮着，万莲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哭，高老师的媳妇在陪着她。
看这场面郭奇林远远的躲在墙角靠墙站着，他有些腿软，心脏总跟要发生什么事似的怦怦乱跳着。
手术室的门还没开，众人眼巴巴的等着。叮的一声电梯响，张云雷气喘吁吁的跑下来，墨绿色的大褂还没脱，脚上蹬着内联升的布鞋。
万莲看到丈夫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簌的往下掉，张云雷心疼的抱紧妻子，一面是受伤的儿子一面是伤心的妻子，张云雷感觉自己被撕开来两下拉扯，明明已经拆了钢板好利索的身体又疼的他不能呼吸。
张云雷正安慰妻子的档手术室的灯熄了，医生先出来后面护士们推着麻药还没过劲的石头。
“哪位是病人家属？”
万莲已经快哭晕过去了，张云雷把她交给师娘，“医生，我是！”
“病人身上的外伤已经处理好了，眼角膜清创手术也很顺利，注意修养，大人记得多陪着点儿。”
旁边的万莲踉跄着过来拉住医生，“医生，医生！我儿子的眼睛没问题吧？”
医生安慰的笑了下，“您放心，手术很成功！”
又安慰了几句医生就先离开了，师兄弟们七手八脚的帮着护士把石头推进病房。这边刚安顿好，张云雷就去找医生了，医生临走前拍了拍他，应该是有话顾及着万莲没有说完。
“辫儿，”郭奇林叫住张云雷，“我跟你去！”
张云雷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两人到了医生办公室门口敲了门才进去，张云雷等不及坐下就急忙的开口问，“医生，我儿子的病怎么样？”
医生摘下眼镜放在手里，斟酌了半天用词才道，“病人眼睛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左眼角膜穿通伤右眼也有灼伤，我们虽然給病人做了清创缝合手术，但伤口在角膜中央，即使痊愈角膜瘢痕也会影响视力。”
张云雷的手有些发抖，张了几次口才说出句完整的话来，“医生，那……那对视力的影响大吗？”
“一般来说，这种伤视力很难恢复至0.5。”
“医生，我儿子才三岁，他不能看不见啊！医生！您救救我儿子吧！”张云雷红着眼眶，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不像一个相声演员。
“张先生，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可现在这种情况除了眼角膜移植外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张云雷是靠着郭奇林的搀扶才走出门的，两人找了个没人的楼梯间待着，安安静静地谁都没说话。好半天郭奇林走到张云雷面前，轻轻拍了拍他，“没事的，石头会没事的！”
弯下腰把头枕在郭奇林的肩膀上，片刻郭奇林的衬衫就湿了一大片。张云雷的压力太大了，从他得知儿子受伤的消息开始就一直绷着，在妻子、家人面前他要冷静、要坚强，他要做她们的依靠，可他呢？他的心也会痛，也会难过，也会需要发泄。
郭奇林一动不动的任由他靠着，张云雷的眼泪好像顺着肩膀渗进了他的心脏，渗进了他的四肢百骸，整个人都被这泪水做的刀子割的生疼，“一定会没事的，相信我！”
“嗯！”张云雷偷偷摸了把眼泪，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微笑着对郭奇林道，“估计石头麻药劲快过去了，我去看看他！”
郭奇林点点头，“好，你先去。”
张云雷离开后郭奇林拿出兜里的药楞吞了下去，他的心脏好像被人用手攥紧又松开如此反复着。
一瓶水递到他面前，郭奇林接过来咕咚咕咚的喝了半瓶。依在墙上把瓶盖拧好，最近他越来越喜欢依着了，多站一会儿他都累的不行。
郭奇林发着呆，手上的瓶盖拧上打开、打开拧上的来回折腾，阎鹤祥看他这个样子就陪着他一起依在墙上。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哥，你说我把我的眼睛給石头怎么样。”
阎鹤祥一个激灵站直了身体，想说什么又咬咬牙忍住了，憋了半天才道，“少爷，咱国家禁止活体捐献您知道？”
郭奇林笑笑，“违法的事咱不能干，咱按流程走！”
阎鹤祥气红了眼，一把揪住郭奇林的领口，把他提起来按在墙上，“郭奇林，你说这话你长没长心？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我师傅我师娘怎么办？”
呼吸困难的郭奇林胡乱的拉扯着阎鹤祥抓着他的手，阎鹤祥见他难受也就松了力道，新鲜空气瞬间涌进双肺的一刻，郭奇林呛的咳嗽不断，“能怎办呐？凉拌呗！这人，要死就不能留念想！”
我不想死，我想看着你，就算是看着你在别人的身边我也乐意！可是，我还是要死了，人终究挣不过命的，不过万幸临死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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