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执明看到慕容黎孤身一人从城门中走出来的时候,心里已经清楚一件事实,
他赢了。
他们一个马上,一个马下,遥遥相望。
所谓的情深不寿,为你负天下人,不过是天权王执明给慕容黎的黄粱一梦。
天空很应景地飘着透明的雨丝,纷纷扬扬地坠落。
正如慕容黎此时的心境。
曾经,他们有多甜蜜,此刻就有多悲哀。
执明远道而来,大约是彻底与他决裂,
从此挚友变仇敌,不死不休!
他们两个,早已离了心。
这是慕容黎不得不承认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面对着骑在马上,一身银色盔甲的执明,还有他身后的千军万马,慕容黎的脸上,没有任何惧色,他的表情平静,诚恳地就像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慕容黎抬头看向执明,视线落在了被细雨氤氲的脸颊上。
执明低头看向慕容黎,眸中很是复杂。
他蓦地下了马,将身后的骆珉吓了一跳,低呼出声,“王上,不可!这个慕容国主向来阴险狡诈,不可不防。”
执明没有丝毫理会,而是抬步朝着慕容黎的方向走去。
走到慕容黎的面前,执明的双腿才站定。
慕容黎的心里更难受了,
他知晓执明大约会心软,是以派方夜等人埋伏于城墙上。
这大约是他的一场赌局,赌的就是执明对他的心。
此刻在看到执明当真如他所料而来时,觉得这漫天细雨,当真是冷入骨髓。
他不想伤害他,可为了瑶光……
百转千回下,慕容黎看执明的眼神有些复杂,“王上为何而来?”
执明冷笑,“慕容国主难道不清楚吗?”
慕容国主?
好一个慕容国主。
曾经的“阿离”,现在的“慕容国主”。
大约自己在他心里,当真是这样的不堪吧。
每叫一次,他的心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子穿透,窒息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
对于伤人这件事,执明是真的无师自通。
可以仅凭一个称呼,就让他疼的死去活来。
大抵他早已习惯了疼,是以,这种程度的难受,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慕容黎心下思绪万千,自欺欺人地问道,“王上,非攻不可吗?”
他还是唤他“王上”,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他们都像是变了,可是他对他的称呼,却始终如故,似是还在傻傻地坚持着什么。
“非攻不可。”执明刀子似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慕容黎,语气坚定,“子煜因你而死,太傅也因你而死,本王想要的,唯有天下。现在慕容国主成了挡路的绊脚石。本王自然,不会手软。”
慕容黎面无表情地看着执明,“所以,王上想杀了阿离?”
执明眼眸微动,“慕容国主,瑶光使臣之事,骆卿受伤。若不是骆卿舍身护本王,本王早就死了。本王自然是得来讨个公道。”
一颗雨珠落在了慕容黎的眼中,有些难受,“王上不信我吗?”
人难受,心也难受。
难道,瑶光和执明,他真的只能选择一个吗?
他该怎么挽回这一切呢?
执明冷笑道,“信如何?不信又如何?这天下,总归是你我二人之一。”
慕容黎暗自攥紧了手心,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个想法实在惊世骇俗。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疯了,
可是为了瑶光,为了挽回他们之间的关系,疯一回,又能如何?
“王上,真的回不去了吗?”慕容黎暗自叹息道。
执明冷笑道,“慕容黎,本王曾经是这么的相信你,可是本王身上所有的伤害都是拜你所赐。如今变成这副样子,全部都是因为你。”
慕容黎心道,“其实他们也不是不能挽回的。曾经王上很痴迷他的长相,现在应该也没有变。若是现在两国相斗,仲堃仪的计划就会成功。想来王上此番来,就是因为仲堃仪差人挑拨的。若是自己再不作为的话,天权与瑶光,就真的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见慕容黎不说话,执明面无表情地看着慕容黎,“慕容国主,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慕容黎忽然抬眸,看了执明一眼,“我有话跟王上讲。”
骆珉说的不错,慕容黎确实是“阴险狡诈、不得不防”。
可是在马背上,往事一件件在心头萦绕,曾经的美好,就像是他自欺欺人的美梦。
这个他曾经一直魂牵梦绕的人,他又如何能真的舍弃呢?
诚然他想要这天下不假,可眼前这个红衣公子,他又如何能放弃呢?
即使在这个时候,执明的心依旧忍不住地朝他靠近。
“慕容国主想说什么?”执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冰冷些,仿佛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王上不是最希望看到我死吗?”慕容黎看着执明,笑了笑。手中的燕支出了鞘,露出森冷的剑锋,抵在自己的脖颈处,“我无法眼看着瑶光落于你手,也无法与你为敌。既然如此,只能以死来成全你。”
说时迟那时候,执明手中的星铭剑飞了出去,几乎在顷刻间打落了慕容黎手中的燕支。
执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青白交错,“慕容国主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本王手中。你不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
对于方才自己出于本能的行为,执明有些懊恼。
执明啊执明,你真是昏了头了,慕容国主心有九窍,方才大约只是试探于你。
为什么自己还是入了此局呢?
若是阿离只是个普通长相的男子,你可依旧如此?
执明摇了摇头,思绪纷繁复杂。
慕容黎方才还不敢确定执明是否还对他依旧如故,现下几乎是断定了。
嘴上说着最残忍的话,可行动上,却是另外一回事。
慕容黎低头,勾了勾唇,看来此局,也并非难解。
“王上,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慕容黎眼神诚恳地看向执明。
执明眯了眯眼,“什么交易?”
“只要王上在瑶光王城歇上一夜,自然就知道了。”
执明本能地想要拒绝,“慕容国主心有九窍,最是擅长揣测人心。若是本王进了瑶光王城,焉能有命回来?”
慕容黎双眼黯然,“既然如此,那我走了。你我下次见面时,就在这沙场之上吧。”
说罢,转身,艳红的衣衫曳地,一路往前拖曳,被细雨缠绵。
“你当真以为,你我能在沙场相见吗?”
慕容黎曾经和他说过的话,在耳边回绕。
执明眼睁睁地看着慕容黎往前走了两步,终于开了口,“慕容国主,请留步。本王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留宿一晚,本王觉得也无甚不妥。”
慕容黎背对着执明,勾了勾唇,
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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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明并未直接跟着慕容黎进城,而是先在城外命人部署安营扎寨一事。
骆珉对于方才执明打落了慕容黎的燕支剑一事,始终耿耿于怀。
先生向来算计不过慕容黎,这一局,莫非又要输了?
骆珉告诉执明,“王上还是莫要冒险,瑶光王虽对王上过往有些情分,但此时毕竟物是人非。”
执明歪头一笑,额前那缕青丝早已被高高束起,“两国贸然交战,死的都是钧天子民。若是本王能兵不血刃地夺下瑶光呢?”
骆珉心中越加纷乱,若真如他所言,瑶光如何与天权结成死仇呢?
他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王上若想做这钧天共主,总要有所牺牲。臣愿亲率大军,连夜攻城!”
执明摆了摆手,“本王心意已决,哪有收回的道理?不过骆珉,本王觉得你是个聪明人,该听从谁,你心里应该明白。本王能让你拥有现在的权势,也能让你摔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