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小皇子,本该是在他的父皇母后的怀里撒娇的年纪,本该由他的皇兄们牵着手在御花园里玩耍,却因为他出身皇室,而注定要目睹以那样幼小的年纪所承受不了的残忍现实,也注定要背负这样的血海深仇。
甜美的午觉过后,迎接年幼的李泽言的,是他二皇兄的生母滟妃,将匕首捅入他母后心口处的场景。
先皇后睁大了双眼倒在血泊中,修长如玉砌的五指带着血,竭力伸向李泽言所身处的帷幕,嘴唇微微翕动着,狼狈却依然美丽的面容,一直以来都对着李泽言微笑的、仿若盛着一池秋水的美眸,在那一刻淌下了一滴泪,迅速隐没在凌乱的鬓角中。
滟妃表情轻蔑而得意,丝毫没有注意到濒死的先皇后正在向她最后的孩子传达着旨意。
五岁的幼童抬手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早已打湿了他的掌心和手背。
他的母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诉他——快逃。
李泽言我母后让我逃走,可是我改变主意了,
李泽言面容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语气平淡得令在场的所有人都背后发毛,
李泽言是二皇兄和滟太妃做错了事,而本王,是惨死的先皇与先皇后的遗孤,为什么反而要本王四处逃窜呢?
方才勃然大怒的李泽淮,此刻正颤颤巍巍地自龙椅前站起身,指着立于大殿之上,淡然自若地整理朝服衣袖的李泽言,手指都在发抖,一张与李泽言毫无相似之处的脸已是被气得通红。
而此时,梁王殿下却再一次,在这大殿之上掷下了一颗惊雷:
李泽言二皇兄,你难道就从来不曾思虑过,为何你与死去的父皇,在长相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李泽淮的脸蓦地惨白。
此话一出,昭和殿内的臣子们更是议论纷纷,只有少数几个年岁较大的老臣子没有作声,仿佛对此感到理所当然。
敏锐如李隽,再一次察觉到了李泽言的话中有话,却仍然下意识地否认这一点,或者说,他只是潜意识地在拒绝李泽言所说的话:
李隽九皇叔!侄儿明白您恨我的父皇,可这话不能信口胡诌!皇叔可不能血口喷人!
李泽言秦大人。
李泽言冷哼一声,将那与李隽来往密切的秦傅给叫了出来。
秦傅躬身作揖,一路低着头来到李泽言身侧,恭恭敬敬道:
秦傅梁王殿下,有何吩咐。
李泽言本王替隽王殿下问问你,当年我父皇手下的丞相朱贤,朱相,是何种长相?
李泽言两手背在身后,故意放慢了语调,硬生生将那秦傅的脑门上逼出了一层汗来,
李泽言秦大人,可要如实回答。
秦傅尴尬地微笑着,干笑两声,说道:
秦傅凤眼,眼神似鹰,勾鼻,唇薄……
李泽言抬头,双目紧盯扶着龙椅面色煞白的李泽淮,突然打断秦傅的话,说道:
李泽言秦大人何必多费此般口舌,本王仅用四个字,便可概括——鹰视狼顾。
李隽原来我……根本就不是李氏皇族的孩子?
李隽的瞳孔剧烈地颤抖着,视线落在地面,自嘲地笑了起来,
李隽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我,本就不是皇子?
他似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疯狂的情绪自他的心底疯狂逃窜出来,蒙蔽了他的双眼,攀上了他的眼角。
李隽目眦欲裂,眸中布满了血丝,眼角通红着,癫狂地大笑道:
李隽既然如此,那只要我把你们这些人都杀了,不就没人知道,我本不是李家后人了么?哈哈哈哈——对,只要把你们都杀掉——
他转身冲出了昭和殿:
李隽杀掉他们!南枫——把殿上这些人全都杀了,拥戴我坐上皇位,你想要什么,我李隽都能赐给你——
宫门猛然被人撞开,骑着马站在提枪涌入皇宫的士兵中间的,是意气风发的南定侯“凌肖”和作为祁阳郡主的你。
你提剑直指李隽的鼻尖,提起一口真气喊道:
你李隽!你杀我师父!害得我大师兄家破人亡!我祁阳郡主定要砍下你的头颅为我师父祭奠!
说完这句话,你便压低身形,先于身侧的白起一步,提气下马,踏着轻功冲向大殿。
李隽似是被你的言行激怒,面目狰狞地冲出叛军的包围圈,同时抽出身旁守卫腰间的佩剑,与贺文率领的禁卫军厮杀起来。
见你离开自己的坐骑,白起心下一惊,早已来不及拉住你,不过须臾,他也跟着你一道轻功离开。
令他惊异的是,如今以他的轻功要追上你,竟已显得有些吃力了。
怎会变得如此?
身处战局,白起只来得及扪心自问了这么一句,便不得不投入战斗之中。
李隽手握的叛军在数量上与你们的兵力相比,的确有些差距,但是他们的实力过硬,显然是预谋已久。
你们手上这些将士们,只筹备了十日,姑且算是一起练过几次兵,实战中便表露出了默契上的不足。
这一部分的缺陷只能靠你、白起和贺文来补足。
以一杀十还不够,那么就以一抵二十,能多斩杀一个敌人,就绝不放过。
你们要尽可能为大殿之上,梁王殿下的谈判拖延,也要为国师大人的布局杀出充足的准备时间。
你眼神坚定地望着向你冲来的敌方士兵,抬手用袖口擦去粘在脸颊上的血迹后,双手握紧了刀柄,黑色的碎发被夹杂着血腥气味的风吹起,裹着轻甲的纯白衣裳蹭上了血污,破碎不堪的衣摆飘摇着。
如同一支离弦之箭,你手腕一翻,将剑刃端平,刺啦一声刀剑入肉,直冲你而来的敌人已被你自腰侧划开一道致命伤,将将倒在地上。
鲜红的血液将你的手肘肩膀的衣裳都染红,把凌乱飘飞的发丝都黏在一块。
你还没来得及拭去眼角、额头被溅上的血迹,一个敌人已经逼近身前。
面无表情地将剑锋送入他的身体,看着他带着不甘的眼神在你面前倒下。
带着腥味的血又扑上你的脸,早已看不清原来清秀的面容。
如同一朵盛开在黄泉彼岸的曼珠沙华,纯洁而又妖冶地立在敌军的尸体中央。
你甩去剑锋的血,踏过层层包围的尸体,直冲那道身着黑边金衣的身影的背后,双眸紧盯那颗早已丢了高帽的黑发凌乱的脑袋,剑尖狠狠地自他的后心贯穿。
听见身后传来的刀剑刺破血肉的声响,白起立刻斩杀了面前的敌人回过头去——难以分辨出面容的李隽,正一脸惊恐地举着手中的剑。他的胸口,淌着血水的剑锋猛地没入他的胸膛里,接着,李隽的躯体便向前扑倒,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你来。
你粗喘着气,一边盯着倒在地上的李隽的尸体,一边平复着气息,又抬眼看了白起,和他对上视线。
他诧异的表情刺痛了你。你低垂下眼帘,遮掩住自己有些受伤的眼神,转过身背对他。
白起忆起了那时在剑啸山庄参加师父的葬礼时,透过你披着孝衣的背影看见的一切。
带着肃杀之气的你的背影,衣裳带血,剑锋滴血。
他本想将你好好地护在怀里,不让你接触到这世间一丝一毫的阴暗面,可他没有做到。
原本天真烂漫的小师妹,一次又一次地在腥风血雨中踏过,如同凤凰涅槃,你在痛苦和残酷的现实中,蜕变重生,变成了如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祁阳郡主。
世人传说二皇子李隽夺位之日,自地府而来的阎罗王来到人间,附于祁阳郡主之身,郡主的面容因此而浮现出红黑相间的骇人图腾,而郡主本人也变得杀伐果断。战役过后,祁阳郡主仿佛脱胎换骨,不复从前。
从此,祁阳郡主便因此得名,鬼面阎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