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张老板有心事，后台的人都看出来了，就是没一个人敢开口问的。那身份的角儿，谁敢轻易去搭话？

万德楼的剧场经理杨九郎看默默记在心里，他和张云雷沾远房亲，张云雷没学戏之前俩人经常一块玩，直到张云雷离家学戏俩人才慢慢断了联系。后来张云雷成了角儿他得了消息却不好意思往人身边凑，要不是他这园子开张打炮戏没捅响成了黑地儿，他也不会厚着脸皮求张云雷过来。

这日，杨九郎趁着休息约了张云雷来家里吃饭，他媳妇陈氏做得一手好菜。

张云雷好喝酒，可为了保护嗓子多数时候也只能闻闻味儿，平时杨九郎也看着他不让喝，今儿不知怎么竟发了善心倒了一个杯底给他解馋。

杨九郎用公筷给张云雷夹了筷子素菜，但凡名角儿都有些不同于常人的讲究，比如张云雷就洁癖的厉害，“角儿，我砸锅卖铁盘下的园子头开张就哑了火，这么多年也一直冷冷清清的，好在您念着旧情带着戏班子来这帮衬。自打您来了，咱园子是缓过来了，人气也一天比一天高，我呢，日子也好过了许多，您看，”杨九郎拍拍坐下的椅子，“黄花梨的全套家具，新换的。”

张云雷抿了口酒，刚沾唇就放下了。“这是你的造化跟我何干？”

“爷，您可别这么说！您放着北平五百大洋一场的包银不赚来我们这两百一场的黑地儿，我这辈子都念着您的好。”杨九郎拿起酒壶又给张云雷少添了点，“今儿酒桌上我也就放肆一回，辫儿，虽然你是角儿我仰仗着你吃饭，可我也是真心实意拿你当兄弟！”

“咱本来不就是兄弟么？”

“对对对，你看我，都喝糊涂了！自罚一杯！”杨九郎痛快的闷了杯中酒，“兄弟，跟哥说说，你最近是不是瞧着什么新鲜事了？”

张云雷轻轻一笑，“怎么这么问？”

“你有心事，全后台的人都看出来了，我又不瞎！”

“呦？原来不瞎啊？这么多年您隐藏的可不错！”

“咳，我也是嘴欠，说这玩意干嘛！得了辫儿，你也别整那些个弯弯绕了，这没外人，就咱兄弟俩，你嫂子也让我打发出去了，说说吧，你究竟怎么了？”

张云雷沉吟了好一会儿，自怀里掏出块表来。物件是个好物件，可打眼一瞅就有年头了，不是张云雷这身份的人带的东西。

“这是……”

“前些日子不是应了阎市长的堂会吗……”

张云雷把当天的事跟杨九郎讲了一遍，包括怎么遇到郭奇林，郭奇林又怎么急匆匆的走了，怀表掉在地上也没发现。

“你是……瞧上那人了？”

“一见如故！”

“这个……可不好办！”杨九郎两条眉头都快拧成一股绳了，“郭奇林……郭奇林……，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是阎大脑袋的四姨太啊！”

“我听说……阎家待他并不好……”

杨九郎笑了好一阵，“平时出门让你问个路都难，这事儿你倒是打听得清楚。话说回来，你要是相中了别人我兴许没什么办法，这四姨太太……”见张云雷黑了脸，杨九郎清了清嗓子又开口道:“这郭少爷嘛……”

“怎么着？”

杨九郎不敢太吊张云雷的胃口，道:“那郭少爷贴身服侍的小厮，原来跟我们这儿一角儿学过戏，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不学了，孩子机灵，眼睛里有活儿手脚还麻利，我还挺喜欢他的，走的时候特意多给了几块大洋。别说，那孩子还是位有心的，逢年过节总会来看看我来。”

张云雷听完端出一副虚情假意的笑模样，拿过酒壶给杨九郎的酒盅填满，双手端起递至杨九郎面前，“杨爷，辫儿小子敬你一杯，您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