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沈巍没日没夜的守在赵云澜身边，看着他并不安稳的睡颜，替他擦去额上的汗，用棉签蘸水润着他的唇，像是对待这世间唯一的珍宝一样，不许任何人接近，就仿佛他会随时溜走一样。

　　不知是否听到了他的祈祷，本应镇着四柱的镇魂灯，突然光芒大放，出现在了沈巍面前。

　　“我可以救他。”

　　“不过你要付出点代价。”镇魂灯凝聚出一张人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巍。

　　“无论怎样，请你救救他。”黑袍使继那次治眼，又一次放下尊严，用近乎恳求的目光看着镇魂灯。

　　于是契约就此定下，沈巍这个人，只剩下一年可以停留在这世间，余下的时间，一切都献给镇魂灯，替他来守住这天柱，而赵云澜，自是可以过完这完整的一生。

　　他的时间仅有一年，而赵云澜却有无尽的未来，真是逆转的人生啊。

　　独守记忆的感觉太痛苦，停留在世间万年之久的沈巍自然深知这一点，于是他毅然决然的抹去了赵云澜与他之间的回忆，一切的一切。

　　“除非你会那什么，记忆消除，把我的记忆都给清除了。”昔日赵云澜的话浮现在耳边，沈巍无奈的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

　　对啊，他怎么可能不会。

　　编一个谎话，要用千百种方式去圆。可若是本就没有这段记忆，谁又能记得住这谎话呢。

　　他知道若是哪天赵云澜恢复了记忆，定是会大发雷霆，怒气冲天。他也不抱有期望赵云澜会原谅自己，毕竟…自私到极点啊。

　　他看着赵云澜，嘴角微微勾起，漂亮的眸子里尽是温柔与宠溺，但更深处还有着一丝不舍，似是要把这个人的模样死死地钉在脑子中，连一瞬的变化都不放过。

　　这是自己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人，却又是这样被自己推开。

　　还真是，现世报啊。

　　就这样吧，从此天涯一方，再不交集。

　　一万年了，他都是这样在远处看着他，看着昆仑的转世，娶妻生子，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既然从零开始，那就再这样，再让他贪婪地过完这最后一年，再好好地看看他，好让他安心的离开，最后亲手剪断这万年来的羁绊吧。

————————————

“大人，您后悔吗？”当楚恕之这样问沈巍时，他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后悔……吗？

　　是后悔当初为了他治眼睛放下尊严去跪地淋雨求医？还是后悔为了给他续命而挖的心头血？又或是后悔在最后为了救他而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

　　怎么可能会后悔？

　　这明明，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甘心自己再也看不到他，不甘心自己不能继续参与他的人生。

　　这未免也太讽刺了些。

　　他堂堂黑袍使，活了一万年，而现在，竟如此的恐惧于死亡。

　　也罢，既然天命不可违，那就用自己有限的时间，为他，再做些什么吧。

　　他拿出放在口袋里的瓶子，递给楚恕之。

　　“这里，是我为赵云澜准备的能稳定他身体的药，请务必让他喝下去，他胃不好，这药也能治他的胃病。”

　　瓶内的液体看上去只是类似于止咳糖浆的褐色，但仔细看，却泛着一种诡异的红。

　　“大人？您不会又把您的……！”楚恕之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却无法说出那个真实却残忍的答案。

　　“楚兄，”沈巍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就如同当年被赵云澜揭穿那样，带着一丝安抚，却少了一分柔情，“谢谢了。”

　　他连魂魄都是黑的，唯独心尖上一点干干净净地放着赵云澜，血还是红的，用它护着，他愿意。

　　若是一切为了他，至死不渝。

　　只不过是心头一点，比起赵云澜，又算得了什么。

—————————————

镇魂灯是守信的，虽不清楚他是如何做到，但赵云澜的确如约醒来了。

　　这是一个好兆头，赵云澜也并未发现其他不妥，除了一开始不知为何的不适应，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处理着一些案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出奇的和平，黑袍使也是许久未见了。

　　正当他因为过于和平甚至感到无聊的时候，龙城大学发生了新案子，特调处的众人想尽办法阻止赵云澜亲赴现场，但还是失败了。

　　收到消息的沈巍刚打算下了课就直奔办公室，还没迈出教室几步，就和赵云澜打了个照面。

　　他一个转身就想走，却被赵云澜一把扣住了肩，熟悉的感觉和温度透着衬衣直直传到他的心里，沈巍愣在了原地，连反抗都忘记了。

　　或许是因为他表现的过于慌张，赵云澜就把他列进了心里的嫌疑小册册里，但为了表现自然也就是佯装问了个路，顺带了解一下学校的情况。

　　一个进，一个退。沈巍回答的明显很谨慎，赵云澜却好像是遇到了对手，甚至对这个‘嫌疑人’透露出了几分欣赏。

　　“聊了这么多了，我也就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云澜，是特调处的，先生贵姓啊？”

　　“免贵姓沈，沈巍。”

　　在暗自赞美这个好名字的时候，沈巍就只是微笑的点了点头，握住了赵云澜伸出的手，寒暄了几句赵云澜都没听进去的话，转身离开了，就像是试图偷偷离开战场的逃兵。

——————————————

沈巍走的很快，逃一般的冲进办公室，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每一次迈步都似千钧之重，为的只不过是从那熟悉的舒适感中远离。

　　反手将门锁上，支撑他的最后一口气也终于放松下来，沈巍靠在门板上渐渐滑坐在地。

　　手上被握住的余温尚未消散，就像冬日中早起不愿离开被子的人一样，他是如此的贪恋这独属于赵云澜的温暖，即使这温暖并不会属于自己。

　　沈巍勾起嘴角，却有着数不清的自嘲，手不自觉的抚上隐隐作痛的心口。

　　幸好，他还好好活着。

　　他清楚自己早已残破的身体，情绪的剧烈波动让他体内残余的能量乱窜，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样，就连平常的呼吸都变成了一件难事，直到他将一直压抑着的腥甜吐出，仍是没有半分的平复。

　　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待在他身边。

　　他只有满身的血腥与污秽，又如何能接近那样一个美好的存在。

　　直到沈巍最后的一丝意识抽离，口中还喃喃着赵云澜的名字，果然还是无法放下啊……

作者要虐巍巍嗷，下一章主赵云澜视角，还是很欢脱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