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堕渊之城：第八份幸运》04

“我的灵魂本就是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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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最后一丝光芒被褫夺，浓墨重彩，隔了一条长河的对面灯光璀璨。暗色聚集望不到尽头的灰云沉沉悬在空中，偌大的港京，连一颗廖星都奢侈不已。

金碧辉煌的走廊静悄悄的，灯光四溢，照的是上流圈的纸醉金迷。透明的玻璃从高处俯瞰大门的方向，能够一览无余今天所有贵客，The8双手插兜，像一尊雕塑面无表情地站在此处将近三个小时了。

这场宴会是上流圈不足为奇的商业交流，信以作为谁谁的舞伴出席此活动也不足为奇，就在不久前，他还亲眼见证了她的耀眼夺目。

朦胧不清的掌声和宴会此起彼伏的交谈声从楼下四方传开。The8修长的手指在裤袋里微微蜷缩，他眼里没有什么情愫涌动，浑浊不堪的眼底倒映的是窗户上他可怕的面孔。

时间流动，宴会接近尾声，他指尖轻轻叩击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嘴型轻微波动，不知在喃喃些什么。

半晌，他终于侧过身将视线分给走廊尽头的几人。

“先生很看得起我嘛，竟然派了这么多人来。”他的声音波澜不惊，眼里一闪而过的冷光最后定格在黑黝黝的枪口上。

对面几人中间渐渐走出一个女人，她单手举着枪，“The8，让你来这杀个人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这个结局了。”

她轻轻拂动枪身上膛，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诡异地乍现一秒。

“抱歉了，这是先生的命令。”

The8漠视着枪口，就好像即将被贬入地狱的人不是他一样。

身后的包厢里早已横躺了一具死尸，就在几个小时前，宴会还未开始时，他就手起刀落葬送了那个人的余生。

他这一生，见过太多死亡，见过太多血溅当场的惨状，这个结局是他踏上这条路时就已经料到的，他的报应，他甘愿偿还。

接到杀人任务的时候他就知道这里是一个陷阱，早死晚死都是要死的，他斗不过先生的，他心里始终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这场宴会信以也会来，运气好点的话，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

只是，他好像妄想了，他还未曾跟信以道别一句，他似乎…也没有资格跟信以道别一句了。

口袋里的手机埋葬了十几通未接电话，他试图祈求过上天能可怜可怜他，让他跟她说一句再见，可是上天好像是故意报复他，直到电量耗尽也没能打通那个电话号码。

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苦涩地勾了勾嘴角。像是认命般，他闭上双眼准备迎接他的死亡。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原本安静的走廊被一记爆炸声撞破，消音器的声音被掩盖，地板猛的晃动，The8反应极快，睁开眼一个侧身撞在硬墙上。

紧接着楼梯口断断续续传来此起彼伏的呼救声，The8在对面几人惊诧的目光中掏出手枪连着开了好几枪。

有人埋了炸弹，目的是谁？要杀谁？信以吗？

The8鲜少慌张，他握紧手枪，冷汗直流，直到最后一枪子弹被耗尽，他才暗骂一句将手枪丢在原地，借着又一记爆炸声的混乱窜下了楼梯。

他不敢赌的，事关信以的一切，他都不敢赌。

老天啊，再给他一点点时间吧，让他确定完信以的安全，再杀他也不迟。

身后的脚步声阵阵，一踏一踏扯断他理智的弦，快要到二楼时，他一个跨步从扶手上拐进二楼的走廊。

尖叫声越来越近，他飞奔到尽头的阳台，正准备从二楼跳下去，余光一晃，一抹亮红色至立于夜色阑珊里。

他颤了颤动作，胳膊一抖差点从阳台翻下去。她拖着一袭红裙踉跄地被金钟仁拽着，身后火光冲天，大门口到处是逃窜的人，混乱之中，他只能看清她的模样。

还好，她没有受伤。

还好，他死前得以见她最后一面。

他支撑着爬起来立在阳台栏杆上，热辣的风灌进他的眼、鼻、唇，咒骂声越来越近，他用尽所有力气绽放出独属于小八的笑容，大声呼喊，声音洪亮，穿破红与黑交汇的世界。

“信以——”

“砰——”

伴随呼叫的还有机械化的枪声。

子弹贯穿皮肉的声音破裂在耳畔，一刹那，滚烫的液体从心口争先恐后地涌出，浸透他肮脏不堪的灵魂，火星燎然，灼烧他僵硬腐烂的躯体。

乌云笼罩下，雾蒙蒙的瞳孔里放大了信以回头的定格画面，红色裙身好像他浑身倒流的血液一般染全了他最后的世界。

大概只有五秒吧，子弹穿透心脏，他愕然死去，毫无准备，只能被迫抽离力气从阳台上直直倒下去。

在没有落地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远处阿姐的呼唤。

她叫他“小八”。

很圆满了，不是吗？

“轰——”

又是一场爆炸声，他的笑容融化在火光之中。

……

总有人劝我说，让我仁慈些。

总有人祈求我，让我善良点。

总有人让我真诚地待他，可谁来真诚地待我呢？

谁能来救救我呢？

“小八，你也是我的小太阳，你很好，会更好。”

“小八，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姐姐，会努力保护你的。”

“小八，我希望你比旁人更幸福一点。”

小八。

小八……

小八——

我手心里的温度愈来愈冷，金钟仁想要拉过我的胳膊，我踉跄地挣脱他的束缚疯了一样地跑上前。

血色在爆炸中四溅，火舌却还像一个饥肠辘辘的怪兽，疯狂碾压持续灼烧，我还来不及看清他的脸，下一秒就被火焰无情抹去他的存在。

身子被高跟鞋狠狠绊倒，下一秒我被人重重按进怀里，最熟悉的气息此刻却再也没办法让我心安，我哑着嗓子死死扯住他的衣领。

“救救他，金钟仁，救救他，求你了……求你了，救救他……”

上天啊，我做错了什么呢？

为什么，我在乎的人，热爱的人，想要守护的人，一个又一个，全都离我远去了呢？

为什么总是跟我作对呢？

为什么就看不得我幸福一点点呢？

就算我不配拥有一点点幸福，那好歹，好歹…不要让无辜的人受我牵连啊。

我已经，足够罪孽了。

……

亲爱的阿姐，好久不见。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的尸身不知被丢弃在何处。

我知道我做错了许多事，却还是恬不知耻地希望你能打开这封信。

不过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的，我的卑劣心意，见不得光的过往，不该脏了你的回忆。

阿姐，阿姐，阿姐。

午夜梦回我也曾这般唤过你，我总是贪妄地想，倘若我呼喊你千千万万遍，能否奢望你的原谅？

我想，也许，我早在第一眼，那场雨幕之下，就对你心动了。

这无关爱情，无关亲情，无关友情。我只是很喜欢你，喜欢有人陪在我身边，喜欢你陪在我身边。

我杀过许多人，对我而言他们只是白纸黑字上的任务，而我不过是扮演一个书架上随意翻开的故事里的人物。我没有感情，我一开始并不懂感情这种会羁绊人生的东西留存于世的意义是什么，我只知恩报，我只知道先生教过我，做任何事，都是交易。

八岁那年，我从国外的死人堆里被先生捞出来，我用我的命交易了先生，往后做他的衷徒，蹉跎了八年时光。

我不后悔我的前半生，我只是后悔为什么闯入了你的世界。

阿姐，你说我是你的太阳，你说我会很好。

可那时我没敢向你摊牌，我不好的阿姐，我一点都不好，我做不成你的太阳，我连站在阳光下面对你的勇气都没有。

我骗了你。

我根本没有什么姐姐；

你所有不堪的遭遇我从头到尾都知道；

你有许多难过奔溃的伤害也是我去执行的任务；

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初遇是我策划的；小八是我编造的人设。

我不是好人，我是个恶人。

阿姐，当我不愿意再伤害欺骗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结局了。

先生有他的计划，有他的顾虑，除掉我是最保险的，我不恨他，我只是怨他，为什么要伤害无辜的你。

阿姐，遇见你我何其幸运，可是对不起，遇见我，让你难过了。

我不能告诉你先生是谁。先生是我的恩人，我不能背叛他，但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在地狱里忏悔的。

只求你，别忘了我。

阿姐，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话，下一辈子，能不能真的做我阿姐。

我一定赎完所有罪孽，干干净净去到你身边。

——阿姐。

——我不知道爱分几类，我只知道，你对我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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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渊之城：第八份幸运》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