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微弱的光散开车湫垂落的视线，略朦胧的视野里是她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刷新页面的过程。指腹划过冰冷的质地，她不敢放过一秒置顶头像上的红色未读消息，可是距离约定时间已然过去半小时了，他没有来，也没有一则消息向她解释这一趟事出意外。
她一掌不够完全拿稳手机，只得两手配合将其贴在胸口望向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乌云聚集笼罩早前湛蓝的天，下坠的黑沉仿佛已迫不及待即刻就要滔天一场暴雨。
她不禁流转眼里的光泽，烁闪的泪光在这片晦暗的爱情等待里熠熠生辉。这场即将瓢泼在她世界里的雨恐怕会成为淹没她的爱情海。
身侧行人匆匆，皆是成双成对。车湫疲惫地睁着酸涩的眼睛，又机械地重复30秒看一眼手机屏幕的动作，如是再一次确定没有他消息的痛心瞬间。
愣神不过一瞬，耳边呼啸起雨水碰撞地面的声音，愈演愈烈，她心里对这场自己擅自定义为“约会”的出动将何去何从有了新的想法。他要放自己鸽子了吧。她止不住这样酸楚的委屈将她打入面前的雨幕。只是无奈地叹一口气抿抿嘴唇就忍不住崩坏的情绪，睫毛扑闪，泪珠滚落，“啪嗒啪嗒”毫无预兆狠狠砸在她的心头上。
既然来不了为什么不干脆了断地拒绝她，既然来不了为什么不能发一则消息跟她解释？就这么不在乎自己在这轰烈的暴雨里等他吗，就这么不在乎自己对他的迟到有别的看法吗，就这么不在乎自己吗？
呼之欲出的质问没有对象发泄，她平复自己起起伏伏的情绪转而安慰自己。再等等吧，再等一等，也许会有奇迹，也许暴雨成灾后是美丽的彩虹也说不定。决定一出她就不免暗讽自己的妥协，也真是贱呐，等不到却也不愿走。
车湫动了动僵硬的四肢，在电影院门口来回踱步。为了能让他看见漂亮的她，她早晨五点就兴奋地起床挑选衣服，在来的时候穿上了特地准备的高跟鞋，一整个上午都在期待着彼时遇见他的场景。
她幻想着美好的阳光明媚落在他的眉眼处，勾起的笑意渗透她的青春。没想到人没等到，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在门口硬生生站了半个小时。
望向无尽头的街道，雨时的傍晚逼退了许多来看电影的人。抬眼一圈扫视，街道上寥寥几人轻易便可瞧见，她吸了吸泛红的鼻头，视线清晰了一瞬，却没能瞧见记忆里让她倾倒的面孔。
她不知道自己的等待是否值得，只知道离开的想法一经浮出水面便被她扼死在海滩上，她做不到潇洒离开，因为是他，她向来没法理智地拾回她的骄傲。
良久良久，天色催黑，手机猛然震动，条件反射的，车湫即刻将黑屏打开，置顶的消息头像上是接连不断的红色标识数字节节上升，她还没来的及划开界面看清来者的消息内容，一个电话突然闪现在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了没有接通，挂断后想要重新看向那个人发的消息，可那通电话像是不接就不罢休一样继续播了过来。这一次车湫面露不爽，眉头拧起些许不耐地点下接听键，她张口就要质问来者是谁，一晃急促喘息的声音拖着一句莽撞的询问萦绕在她的耳廓。
熟悉到刻在骨头上，藏在枕头下的声线低沉略带磁性，他唤着她的名字格外令人心悸，恍若又动了一次心让她在面对他时从来都手足无措。
车湫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有她的电话号码，或许这可以让她在无人的独处时间也能幻想一些浪漫的源始，比如是特地问人讨要留下的。
“车湫？你在哪？对不起，我这边出了一点小插曲没能及时跟你说明，你还在电影院等我吗，我正在赶过去！”
车湫稳了稳因为他突然降临的声音打乱的她的思绪，从天而降的赐赏带来的欢喜一冲而散方才的颓败，她张口咳嗽了两声用还算可观的态度柔声安慰他。
“没关系，你事情处理好了就行。我还在电影院门口呢！”
车湫听到听筒里传来他舒气的一声，接着又闻见他问，“那就好，等很久了吗？”
“没有，其实下午我迟到了也没有等很久。”
车湫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总是喜欢说一些不受大脑控制的话，可是如果能够让他的愧疚少一点，自己做一个不守约的坏小孩又有什么关系呢？是为他，所以没关系呀。
或许他有听出这是车湫为安慰自己逞的谎，但他没有捅破。奔跑的风乱了他的话，断断续续，“那你靠电影院里面一点，雨太大了，我正在赶过去，马上就到。”
“没事的，你慢慢来就好。”
反正也等很久了，不差这一会。
如是想着，听筒里响起一记破涕轻笑，他错乱的呼吸声鼓动着耳膜，煽动着心脏。
“没法慢慢来了，我已经到了，你抬头看看我。”
受着温柔语句的蛊惑，车湫不禁抬起小小的脑袋，蓦地撞进一双在黑夜里发光的星眸。那一刻，要让她形容的话，她从小看过的星星也不及此刻澄澈明亮。
他手里举着一把早已被风雨侵蚀堪堪从手里脱落的小伞，一步一步从不远处踏步而来，每走一步，就在她的心脏上留下一块褶皱的痕迹，在她的青春里划下一笔斑斓的色彩。
是他，徐明浩。他是她整个高中生涯里默默爱恋了很久的男孩，他是她床头旧相框里的黄，是泛皱日记上拂的灰，是深夜里枕头下夜不能寐的黑，是心头最明媚的偏爱。
他朝她走来，穿蹋青春永驻在她回忆之中，他停留的地方成了她向往圣地的所在。
徐明浩将伞抖落，拍拍身上的雨，擦干脸上的水才敢靠近车湫，他瞅着她呆住的模样，可爱得紧，彻底软化一下午的躁。
“咳。车湫？”
上扬的调拉回她陷入回忆的驻步，她聚焦视线仔细观察着徐明浩，不免关心，“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天冷了会感冒的，要不我们不看电影了，回家洗个热水澡吧？”
说着收起手机正要走，却被他扯住手腕，手腕上的温热让她恍惚片刻，她垂目盯着两人的肢体接触，头顶传来徐明浩的阻止。
“别呀，这不是好不容易有机会一起看吗，走什么？”
走的话，那我今天下午不是白忙活了。
上移视线，她看清了他眼里若有若无的期待，她花眼了？还是幻听了？怎么感觉他说话的语气还有一丝抱怨的意味。
“放心我没事的，皮糙肉厚，病毒攻不了我！”以为车湫的犹豫还在打算如何说服自己，徐明浩又默默补上一句。
车湫闻此又深深看他，雨夜的电影院门口鲜少有人，静谧的氛围托着暧昧因子四散，这样直直的对视让车湫白皙的脸上不禁浮起一抹红晕。
她不自然地转头，佯自伪装外漏的情意绵绵，点头应了一声。
罢了，不走就不走了。反正她又不亏。
徐明浩得到她的点头示意就迫不及待拉着她走进电影院，车湫没有挣扎，只是出神地盯着面前男人的背影，一切都好不真实。
她还是没法做到质问他的迟到，没法埋怨地诉说自己等了好久的满腹委屈，她面对他一向无奈又无力。
该怎么办呢，生病了可以治，可我的“徐明浩狂热爱恋症”要怎么治呢？
如果没法强迫自己痊愈，那么就不要痊愈了，就这样一直病下去吧。
想通之后她欢快地加速脚步，电影院内部因为天气原因没有几个人，猛然漆黑的视野一度让车湫不太适应，她纠结着如何行走才能不在徐明浩面前出丑，下一秒，手腕上的温热流失钻进掌心，她蓦然浑身僵硬热血倒流，不敢动作的她被他牵着手走向电影院深处。
此刻要是有光，徐明浩定能瞧见车湫熟透的脸颊。
定好的电影早已因为两人的插曲而播送完毕，这场是刚刚临时决定的青春伤痛文学电影。看什么无所谓，重要的是跟他一起。
电影进行到一半，车湫的思绪根本没法集中，她全程都集中着神经感受左手的紧密贴合，右手被紧张得都是热汗，徐明浩从电影开始就装作没注意到一直拉着她。
她本该一直这样开心下去的，可是身侧突然亮起的光被她余光瞅见，徐明浩单手操作手机屏幕，不知道在跟谁聊天。
心沉了沉。就这么心不在焉吗，跟她看电影就这么无聊以至于她还跟别人聊天？
可她好怂，根本不敢跟他发脾气，没身份没资格成了一道隔阂阻碍她想要奔赴他的道路。
电影突然变得无趣，大屏幕的最后响起了一曲淡淡忧伤的旋律，女主角告白失败终是和男主角分道扬镳。
落座的人都纷纷站起来欲要离开，车湫手伸进挎包里，硬纸壳隔着她的掌心让她纠结起来。
她不免浮想联翩认为电影的结局也许是老天特意安排的预兆，为了警示她和徐明浩的不善终，这封早前就准备好的告白信到了此刻犹豫着就是没勇气送出去。
手里缺失了那股牵扯，身侧的男人突然站起来。车湫焦急地跟随着起身。没机会了，再不说也许以后都没机会了。
豁出去了。
她点点头给自己打气，下定决心站过身坚定地抬头看着他，“徐明浩我有话跟你说。”
“车湫我有话要说。”
莫名的默契让两人皆是一愣，视线撞击，她犹豫了一下礼貌地冲他点头，“你先说。”
话音刚落，原本播放片尾曲的电影大屏幕猛然黑屏没了声音，被这突发状况吓了一大跳的车湫还没晃过神就跌进徐明浩的柔声里。
“车湫。”
他叫她的名字掷地有声，在这无人的电影院里回旋许久刺激着她混沌的神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微弱的音乐声，直到愈来愈大，电影大屏幕也开始闪现弱光。车湫条件反射看过去，在徐明浩准备好的措辞里彻底怔愣在原地。
大脑轰得一声空白，所有思绪都被眼前的画面占据。黑色大屏幕伴着悠扬的曲调婉转流连出一帧帧照片，从角度看皆是偷拍，而画面上的主人公不意外无一都是车湫。
“从很久以前我就等着这一刻了。”
随着照片的不断变化，徐明浩手指攥着身侧衣服的布料不免紧张，声音性感浑厚穿进车湫耳中。
她回头看他，他眼里独有的认真清晰到在这暗色里车湫轻易可见。
“在你第一次找我要QQ号之前我就注意到你了。”
“那时候你在军训，我路过学校在人群里第一眼就瞧见了你。”
“你小小一只，食堂里吃饭的时候像一只小仓鼠。”
“那时候我便暗自决定，终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养成大仓鼠。”
“可是高三的课程太紧，你的学业临头，除了有时我们能在学校碰见，便再也没有联系。”
“我以为我们的缘分到头了，我不敢去打扰你的生活，我怕你觉得我是个惹人烦的事精儿。”
“可是我又没法忍住想要看你到心。”
“所以在每每放学到时候，我都会在角落里等着你拍一张你的照片用来珍藏。
“每星期如此，每月如此，每一年如此。”
“车湫，或许我年少轻狂不懂爱情是什么。”
“可我总是会忍不住在人潮里找寻你的身影；总会经不起关心你的生活近况；总是不经意想起你的笑容。”
“这些都是我没有理智下意识地向往。”
“你昨晚约我的时候不会知道屏幕后的我有多么激动。”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整夜都睡不着。”
“一上午都在策划临时的想法，想要在今天下午跟你表白。”
“可是电影院这边的朋友出了点状况，我处理了好久才赶过来。”
“我想跟你解释我的迟到，可能又怕说多了你觉得矫情。”
“所以忍到现在我终于可以向你袒露我的心声。”
“这是我第一眼看见你就想对你说的话，这是我一直想承诺给你的约定。”
“我喜欢你，车湫。”
“做我女朋友吧，车湫。”
……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空虚了许久的寂寞被他诚意的话填满，车湫不自觉退后一步，待她抬起头时，早已泪流满面。
徐明浩手足无措地想抬手轻揉地拭去她的眼泪，可是却被她轻易躲开。面上僵硬了一秒，大屏幕冷调的光线落在他锋利的下颚线上，他挣扎着想收回自己的手，下一秒陡然被面前的女孩有力握住。
徐明浩眸里的愣神缠着不解。“车湫？”
她大口呼吸好久才压下自己撞击不停仿佛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她哽咽着糊住嗓子，被泪水洗刷的眸子像是易碎的玻璃水晶，徐明浩看见了她眼里全部都是他的倒影。
“徐明浩。”她叫着他的名字，格外珍惜，“你怎么才来。”
她猛然扎进他的衣廓间，她凑近鼻翼嗅着只能在梦里贪恋的味道，如今可以真实地切身体会。那一句句被他带有真情实意的告白字字触动她的内心，她双手大胆地搂住他窄瘦的腰身。
徐明浩手足无措地垂眸看向小姑娘可爱的发顶，犹豫着还是忍不住轻轻拍抚着她。
“对不起，我来晚了。你别哭好不好。”
他柔声安慰她，车湫将自己的眼泪尽数蹭在他胸前的白衬衫上，而徐明浩也默认她的胡闹。
半晌，他听到了她飘渺的回应。
“那罚你做我的男朋友吧！”
他的动作一顿，车湫从他怀里抬头，真挚可探。
“徐明浩，我们在一起吧。”
那一刻，世间最明媚的光普照在徐明浩身上，他忍不住紧紧拥住她，想把错过的时光都给弥补回来。
他在她身上芳香里欣喜若狂，“好。”
-
确认关系以后从电影院里腻腻歪歪地走出来，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徐明浩牵着车湫软乎乎的小手带着塞进上衣口袋里，走到门口被雨势逼停。
“要不等会再走吧？”车湫询问他的意见。
徐明浩不语，过了几秒松开了她的手脱掉上衣外套。
“你做什么？”
徐明浩笑的畅意外泄，“从很久以前就想跟你做这世界所有浪漫的事，今天是第一件，披着我的外套回家吧？”
“你的伞呢？”
他眨眨眼冲她疑惑的眼神狡黠一笑，“扔电影院里了。”
“……”
徐明浩不顾车湫无语的表情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待她回神头顶已然盖下一片阴影，她顺着硬朗的手臂线条流畅目光得势落尽陈光达宠溺的笑容里，“跑起来吧，我的小公主。”
算了，由他胡闹吧，反正她向来无法拒绝他。
橙黄色的夜灯衬着淅淅沥沥的雨丝，女孩的小手攥住男人的衣角，躲在他宽宥的怀里，跟随他的步伐踩进墨色里，泥洼里本就不平静的水面泛起波澜，恍如他闯进她的青春，成了一道难以泯灭的光亮。
如下浪漫月色，你相伴身旁，是我毕生所求。
“徐明浩。”
“嗯？”
“我喜欢你。”
-
——徐明浩。
——我遇见你。
——耗费了我的毕生运气。
——我喜欢你。
——穷尽了我的青春年华。
——不过还好。
——因是你便值得这一切。
——余生请多多指教。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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