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钢铁心脏》

如果我们的爱情会毁掉人类文明，

那我们不要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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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道城墙，Cindy清晰地听见了百米远外“砰砰砰”撞击大门的声音，以及前一栋楼——联合国常用来办公的被轰炸的声音，仅仅是一个炸弹，一念之间，碾为灰烬。

心猛的一震。

她身上的机械装备早已毁坏，弓着身体托着几斤重的无用废铁，费力地站立在一排排电脑前。

手指飞快地在悬空键盘上敲打，她硬生生咽下喉咙处涌上来的腥甜，目光死死盯着占据房间半面墙的透明状屏幕，上面显现着整个联合国目前的面貌，满目疮痍。

这是世界决定主宰下一代文明的一场大战，胜者究竟是无用愚蠢的人类，还是新的文明——机器人所带来的新世界。

生死之间，决定权在这一场大战。

Cindy不可否认，看到战争遗留下来的悲惨世界，她的内心已经被绝望填满，她仿佛看不到人类的希望了。

她身为联合国机器人创始人的后代，唯一掌握着创始人，也就是她的父亲留下来的讯息。

她的父亲早在她还未出世，创立机器人的时候就曾预言过，机器人走进生活的新时代，也许未来某一天，人类最终会恶食自己酿下的罪。

而他留下了可以毁掉机器人的重大线索，他将这个秘密保密得很好，将其立在遗嘱中。可是在他的葬礼上，那份遗嘱却不翼而飞。

而至今为止，这个谜一样的解决办法还是半点头绪都没有，临近人类灭亡的时刻，身为机器人创始人的后代本就罪大恶极，她愧疚至极，却什么都做不了。

正当她陷入深深的自责时，身后倏尔传来密码锁被识别打开的声音，她警觉地一把捞起地上的机械枪，迅速转过身怒瞪着从敞开一段空隙的门外走进来的男人。

“谁！”

Cindy离门的距离不过数十米，不算长的一段距离，却是连半丝光线都探及不到。她背冒冷汗，身子不自往后退，最后抵上了一盖机关，那是足够让整个联合国覆灭的机关。

她想，就算要死，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

男人的脚步声沉重，一步一步，不缓不慢地走来，身后庞大的数据灯展露的星点光线照亮他一边棱角，直到那双眼睛暴露在Cindy能够目视清楚的光亮下，她的心凉了半截。

“编号0506？”她微微歪头，嘴里咀嚼着这个占据了她一生的代号编码。

语调微微颤抖着，却又不敢相信。这是她父亲从她出生时特意为她准备的机器人，为了她而被创造于世的机器人。

她冷冷地注视着他，手里握紧枪支的力一紧，借力一抬，她毫不犹豫将枪口对准对面的男人。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她声音比刚刚疑惑的发问陡然抬高一个音调。纵使是从小的玩伴又如何，他现在代表的是机器人首领，他是侵犯者，他是背叛者，是她的敌人。

男人微微抬起眼眸，眼里混杂的不知名情绪太多，可他不是人类，他不该有的。

从他第一次出现在Cindy面前时，她就察觉到眼前的机器人和以往的机器人不是一类。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有着人类皮囊的机器人，小小的Cindy，第一次从一个机器人的眼里看见神似人类的眼神。

他是特别的，她承认，可他再特别，也不过是一个机器人。

他没有表情，漠视着黑黝黝的枪口，直直朝她走来。

“停下！我让你停下你听见没有？你以为我不敢开枪吗？！”Cindy怒吼道，灰暗的眼眸里是他毅然决然走过来的身形。

“妈的！”冥顽不灵，她气得手指迅速划上板机，“嘭”得一声，子弹弹出枪口直直朝男人左心口的位置射去。

火光电石之间，男人仅是眨眼间的速度就轻松躲过飞射而来的子弹，下一秒他冲上去踹开她的机械枪，托着她的身体重重撞上机械台。

一顿不小的冲击力让她闷哼一声，她回过神在男人的怀里挣扎着，他却是仅仅箍住她不让她乱动。

“放开我！”唇角擦过耳廓，她冷冷瞪着男人的盲区，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

混蛋！忘恩负义的冷血机器！果然人类是不能对机器人抱有希望的，要是她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她也不会在他背叛她的时候难过的要死。

现如今，他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他现在来这里做什么？来炫耀他的成功？来耻笑她的愚蠢？然后杀了她，以达到自己伟大的目标？！

哪怕她的挣扎对于他而言根本无法撼动多少，可她也不想死得毫无尊严，她只能通过挣扎来发泄自己的恨。

“编号0506，你放开我！你这个机器人中的渣碎，你个败类，你放开——唔！”

！！！！！

下一秒唇瓣上柔软温热的相触瞬间轰塌Cindy脑中破碎的即将脱口而出的谩骂。

她殊的浑身僵硬，立刻睁大了双眼看着架在她身上一手控制她的双臂然后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吻住她的男人。

等等？

这思绪有点跟不上发展。

什么情况，是她死了，还是这男的疯了？！她被…被强吻了？！被一个机器人？！

漫长的几十秒，直到男人最后含住她的唇瓣，不舍地又复亲了一下离开后，她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大脑“轰”得一声。

“编号0506，你他妈疯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她气急败坏地想踹他却根本无济于事。

男人缓缓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双眸染上了一个机器人不该有的情欲。他对视上她震惊的视线，淡淡道：“我没疯。”

声音似有似无。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眼里暗藏爱意。

“我还知道，我爱你。”

“！！！”

Cindy被吓得一动不动定在原地，不可置信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她在末日，听见曾经背叛了她的机器人，说爱她？

他没理会她错愕的神情，只是嘴唇一翕一动继续说到。

“你把我当一堆废铜烂铁也好，当一个有情有义的人类也罢，无所谓了，我只需要知道我爱你就够了。”他不会笑，语气却格外的温柔。

Cindy从来不知道，她从出生时，他看她的眼神就带有情感，那是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

“所以呢？你现在跑来这里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我临终前的情话吗？”她冷冷地看着他，嘲讽地开口。让她相信一个背叛她的，还是一个根本不会有感情的机器人说爱她？她不信。

“我知道你会怀疑。我承认我当年离开你不过是为了我的帝国，我天真地想，如果我拥有自己的帝国，那么在我的世界里，就可以和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而你也不需要受到人类的非议。可是我身后的机器人却不愿意留一个人类活口，而直到前几日我也发现我身上的秘密，我一生存在的意义。”

他声音平静无波澜，可莫名地，Cindy的心跟着一揪，她有些害怕他接下来的话。

“我和你——只能活一个。”

Cindy的脸霎时刷白，他低头看她，良久，突然放开了对她的束缚，撑着身子坐起来，将上半身的衣服一件一件脱掉。

“你干什么！”见到他的动作，Cindy惊慌失措地大喊，却见男人一把拉过她的手附在他冰凉的胸膛上，数据处理的声音“滋滋”响，那是他的心脏。

她听到了他冷冰冰的话语。

“或许你知道你父亲创造了我是为什么吗？他把我安排在你身边又是为什么呢？”

继着她的沉默，他继续说道。

“从我开始有人类意识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我的心脏连接着整个联合国机器人的总系统，毁了它，这场战争就会结束了。”

“你说…什么？”她条件反射地缩回手，将刚刚得知的消息在脑中组织，信息量大得让她难以负荷，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颤抖。

“所以你现在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对吧？他是背叛者，他怎么可能会那么做呢？不会的……

“Cindy。”他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以往他都会带有恭敬意味地叫她“主人”，而这一次他却是语气强硬，掷地有声。

“因为我爱你，所以你可以拿走我的心脏。”

“！！！”

“我不要！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对不对？”她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心里发慌得很，她找不到自己为什么毫不犹豫就拒绝的原因，她害怕极了那个禁忌的可能。

“没有了，这是最后且唯一救下人类文明的办法。”

“我不相信！”

她终于忍不住含着涌上眼眶的泪水冲他吼道。残忍的人总是可以云淡风轻做着轻易可将别人杀死的事情，之前背叛她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他想勾起一个安慰她的笑容，可机械的皮肉无论他怎么向主系统发送讯息，都是无果。

他生来就无法对她笑，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他跪下来环住她颤抖的身体，轻轻抹去她的眼泪，哪怕不能笑，他也用其他的办法弥补他想给她的柔情。

“Cindy，你对我犹豫了，这就够了。”

他将她的手紧紧握住，重新去触碰那特殊质地制造的机械心脏，冰凉刺骨，却又赤热滚烫。

她被他带着找到心脏内设机关的小方格，只要将里面的设置毁掉，那么今天的一切，都将圆满结束。

她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线头，却是如何都使不上力气扯断它。她透过泪眼朦胧的画面描绘他模糊的脸。

她恍惚间以为他对她笑了，她曾无数次梦见过他的笑，她想，他笑起来一定比她最爱的桔梗还要温柔、好看。

“动手Cindy，只有你动手，我才不会后悔。”

他坚定的话落至心底，那就像对她说的情话，却也是蚕食她心灵的恶语。她手指临摹心脏的形状，最后终是下定了决心，狠心将那根红色线头一把扯断。

身体主系统即刻发生红色危险警报，他没有挣扎，倒数生命里他贪婪地看着Cindy的面容，在她奔溃的哭喊中最后机械地合上眼眸。

心脏中心猛的一闪，迸发出的蓝色光线投射出一个短频画面。画面闪过“加载中”三个字，它自动倒数三秒后便响起了他的声音。

“我被创造于这个世上的时候，我的主机系统里有一份加密文件…”

“——我将永远臣服于Cindy。”

“我因你而生。”

“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而我把这份承诺物归原主。”

“我在梦里已经对你笑过无数次了。”

“我的Cin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