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初雪,一层薄薄的雪沫子糊满了洋灰色的瓦片。多重进的深宅大院低调内敛,布局严谨森严。整体偏暗的色调使得宅院整体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间隐约模糊,两点猩红却清晰可见。
紧紧关着的血楠木门前并无匾额,反倒是两盏硕大的油纸灯笼焰火长明。
红艳艳的光下面,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脸,跪着的的男子一身沧桑之气。
身旁的少年,面色青白,竹柏一般的清俊身躯挺得虽直,被暗色血迹濡湿的下摆却泄露了消息,他远没有表面上跪的那样轻松。
年长男子舔了舔嘴上的血口,又望了望那稀罕的血檀大门。
几番踌躇之下终是开口,
“大人,求您救救小儿吧。我红家愿世代供您驱策啊。”
生生顶着霜寒跪了这数天,红昌心里对玉氏的态度早已了然,大人虽不忍令人驱赶他们,却也不愿相救他这不忠的伙计。
“大人,违背您的号令私自和倭人下斗是我红昌贪心不足,即便惨死墓中也是活该。可是稚子无辜啊,求求您看在我红昌多年的牛马之劳,出一次手吧。”
“红昌在这给您磕头了。”
咚!咚!咚!额头扣击砖石不断发出闷响,花纹精美的天然石阶上血水混合冰雪融水,一片阑干之色。
八尺壮汉声声尽是悲苦,粗糙的手掌用力握紧。
长生这次中的尸毒药石无用,唯有玉氏一族秘法可医。
可现下,自己身为伙计却忤逆主家命令。如何还能垂涎主家救助啊。
难道我红家今日就要就此绝后吗。我死无谓,可是要我以何面目面对亡妻啊。
冰雪片片落下,融在汉子绝望的脸上,与浊泪混成数行。
正是热泪涌出,一旁的少年身躯却已摇摇欲坠。
眉目之间漫上一股灰败之色,狭长的凤眼逐渐失去神采,一个不察,身体直挺挺的倒在了父亲颤抖的怀中。
红昌焦急的拉起亲子衣袖,一道墨绿血线自衣内蔓延在白皙手臂上,穿过手掌,现下还有不到一寸距离即将贯穿指尖。
半大少年清瘦的身子随着血线缓慢增长而抽搐的愈加严重,原本可以忍受的疼痛,此刻成倍增加。
眼看着亲子即将命丧黄泉,红昌却无能为力。
往日锐利狠辣的汉子,此刻却接近崩溃,发红的双眼溢满绝望。
“泠泠..”
清越的玉石之音换回了红昌临近边缘的神智。
血檀大门敞开了一道缝隙,自其中露出了一张精致的面孔,女童细碎的刘海下是一对凉意逼人的猫儿眼,雪白的皮肤和有着透彻琉璃之感的墨玉瞳孔显示了异族血统的存在。长发尽数变成小辫,加上了各色精美的珠玉辫饰。走动间发出悦耳之音,一寸万金的撒花红绸缎着于周身。
裙角轻飘之间,小小的女童直接略过了红昌。停在了满面衰弱的少年面前。
这个画面在红长生的心里保存了一辈子。
容貌摄人的幼童,穿着最艳丽的颜色,却有着最冰冷的神色。雪白的指尖按在了他有蛊线的手腕上,冰凉的温度就像她垂在自己脸上的发辫。
仰面望去,密密麻麻的雪还是下个不停,可都没有眼前的玉人肤色白腻。
随着她的靠近,若有若无的水仙花香倾斜而来,仿佛将他也包裹其中。
意识在逐渐丧失,但他并不担心自己死去,自幼童雪白指尖搭上后,钻心的疼痛便已然逐渐缓解。
也许,他红长生这条命,此番,是保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