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年之地府幽冥（2）

赵云澜“恩人！”

沈巍听说，人族若生前功德圆满，死后魂魄会是生前最好的时候。

沈巍面前人仍是青衫少年，时隔百年，再入我怀。

沈巍恍惚昆仑初见，他青衣飘摇，俯身予手，将我从污浊之地拉出，从此笑唤我小孩儿。

沈巍可如今他才是孩子。

沈巍勾唇，下意识倾身回拥。

手臂在半空却被理智生生拉住。

“违背约定，油尽灯枯……”

神农氏的警告还历历在耳。

不！不可以！

沈巍五指僵硬，慢拢微屈。

藏起几欲癫狂渴求。

沈巍我赌不起，也绝不拿昆仑作赌。

沈巍绝不……

判官“放……放肆！黑袍大人也是你能亵渎的！”

沈巍判官使了一个眼色，怀中青衫被左右鬼差轻易剥离。

沈巍仿佛就此剥去我脏腑血肉，吞咽，蚕食，不留一根骨。

沈巍也绝不给机会伪装，喘息，挣扎。

冷香骤然炸裂，寒凉中染着昆仑山巅久积不化的甘洌白雪。

彼岸花，忽然开了。

黄泉尽头，大片大片的血红，极冷极冷的香蔓延开，幽远如行至穷途末路。

判官“阎罗来了。”

判官小声道，言罢即刻跪下。

众鬼差新魂齐齐跪俯，顷刻间只剩下沈巍与昆仑站在原地。

阎罗长衣衫袖泅洇殷血，两排各八只小鬼，打头长舌鬼左右各提一草书墨字鬼火灯笼，惨白色衬着触目红黑，她于轿上把玩手中陈血斑斑的墨笛，青白冰冷，又漫不经心。

阎罗“这花我已栽多年不开，承蒙黑袍使错爱，倒是让她心甘情愿……开了花。”

阎罗意味深长。

沈巍未应声。

阎罗“小鬼，你不肯过奈何，下黄泉，是否仍有割舍不得之人？”

阎罗向昆仑走去，她笑拈两朵开得正好的彼岸花，轻巧别在昆仑鬓边一朵。

沈巍手难控，几欲将长刀拦腰折断。

而昆仑抿唇不语，只眼神于沈巍处落下一片赤诚。

令人无法拒绝。

沈巍惶然眼神狼狈而逃，阎罗却忽然侧身将另一彼岸花抛掷他怀，昆仑鬓边别的那一朵明艳动人，鬼使神差的，沈巍伸手……正中满怀。

冷香弥漫。

阎罗“小鬼！你赤诚如斯，亦属难得，既然汝生前满身功德，姐姐就给你指一条别路。”

阎罗似笑非笑，墨笛指向波涛滚滚的黄泉。

沈巍预感不妙，阎罗却兀自抚掌得意。

阎罗“跳下去，姐姐这地府里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黑袍大人，昆仑鬼圣……就归你了！”

心头血骤然沸腾燎原，仅余理智杯水车薪。

昆仑唇瓣张合，沈巍脑中轰鸣一片。

一万年固约，扬汤止沸。

“噗通！”

巨大水花狂涌出黄泉。

阎罗讶异掩唇。

阎罗“呀，小鬼怎的不听我说完？忘川可不止有铜蛇铁狗，还有我新养的几头饿死鬼……”

瞳孔剧烈收缩，呼吸心跳都失方寸。

阎罗话音未落，沈巍纵身跃入黄泉。

阴寒透骨，溺沦罔生。

用尽毕生气力拥住。

赵云澜“我恨你！”

三字彻骨。

沈巍之后的故事，也就没有之后了。

沈巍我得记着答应昆仑的话。

沈巍哪怕剖挖心火，哪怕不如不生，哪怕……他说恨我。

沈巍好的坏的，香的臭的，美的丑的，只要是他。

沈巍我都受着，都笑纳。

……

沈巍亲送昆仑轮回那日，黄泉突然下起大雨，我站在雨中，很痛，但流不出泪。

沈巍只好流血。

阎罗身后的判官低头为阎罗撑伞，雨打湿青石板路，她在沈巍身侧停步，眼神在他被攥至流血的手掌微微驻留，尔后远眺轮回井。

阎罗“不后悔？”

阎罗走进彼岸花丛，俯身抚落泣珠血露。

阎罗“曼珠沙华只为太惨烈的爱盛放，我来黄泉那一日……也不过花开半岸。”

阎罗站直，定定看向沈巍。

阎罗“只是我不曾想到，原来爱到极致，会成就最深沉的狠心。”

阎罗走了。

彼岸花，也谢了。

沈巍我浑浑噩噩，堕入黄泉，沉睡四千五百余年。

沈巍再醒时，眸中世界黑白，再不辨五色，连魂魄都成污黑。

沈巍唯心头一点红，护着昆仑。

沈巍“我只为他生，无悔。”

黄泉浪涌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