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02）

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晚上，因为我对他说：

　　“我愿意。”

　　…………

　　西凉同中原的婚期定在九月初三，距离现在还有两个月，而我要在十天后离开我所钟爱的西凉，去往中原。

　　我拍了拍小红马，它轻快的跑起来，颈下系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而后我又听到另外一阵铃铛声同它合在了一起。我抬头，看见李承鄞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有点发红，不想理他。

　　“小枫。”他叫我。

　　他从前喊我名字都是连名带姓喊的，今日听到这么一声，我不由得怔了怔。

　　“你叫我什么呢？”

　　“小枫啊，”他牵着马向我靠近了些：“你不会——害羞了吧？”

　　我更不想理他了。李承鄞吧，虽然看上去长得挺好看的，但是牙尖嘴利，半分也不肯饶人，而且还取笑我，我最讨厌别人取笑我了！

　　“我才没有！”

　　我骑着小红马往更远处的天亘山跑去，李承鄞很快就被我甩在后面了。我拉了拉缰绳，回过头看见李承鄞仍然站在那里，我们隔得太远了，他在我视野里渐渐变小。

　　我没由得生气。他怎么不来追我，真是的……马蹄踏在芨芨草身上发出“唰唰”的声音，我忘了控制缰绳，小红马渐渐停了下来，不知不觉我又回到了那天晚上他给我捉萤火虫的地方。

　　就是在这里，他兀的站起身来，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在空中转身，一挥手便抓住了好几只萤火虫。我们都被这些灿烂的流星所包围，在这盛大的人间烟火中，他望着我，我望着他……

　　他的眼里只有我。

　　我似乎看见李承鄞正站在我面前，笑盈盈地望着我……

　　不对，真的是李承鄞。他正站在我面前，笑盈盈的望着我。我心里乱了乱，像是有什么被撞破了一般，自欺欺人的回过头。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突然间问。

　　“喜欢。”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的脸更红了，暗自懊悔刚才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我又禁不住的想，我喜不喜欢他……喜不喜欢呀……可我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我所爱的西凉，就一阵伤心。

　　风真是温柔，轻轻的抚过我的脸，就像阿娘的手一样。我翻身下马朝河边走去，而李承鄞就跟在我身后亦步趋步地走着。

　　我躺在草地上，李承鄞也躺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说话，就在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说：

　　“我晓得你不喜欢我呢。”

　　“我才没有！”

　　“那你就是喜欢我喽？”

　　李承鄞对我眨了眨眼睛，我才晓得我原来是被他骗了，这下子我可真的要跳起来了：“我最讨厌你了！顶讨厌！顶顶讨厌！”

　　“小枫，”

　　“不许叫我的名字！”我无理取闹道。

　　他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好长时间都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我说：“我见你今天很开心，你很开心我就很开心，那么你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我被他这一段话给绕蒙了，什么叫你不开心我不开心呀，不过我还是老实告诉他：“我今天很高兴。”

　　“给我唱首歌听吧。”我说。

　　“我不会唱歌。”

　　“撒谎，每个人都会唱歌的，就唱你阿娘经常唱给你的那首歌嘛！”

　　“我不会唱歌，不过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

　　我一听有故事就兴高采烈，立该让他给我讲，毕竟这世上最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听故事了！

　　“从前呢有一个贩茶的商人，他拥有一座很大的茶庄，而他的儿子茶庄少庄主则和一位姑娘定的亲。那个茶庄少庄主并没有见过未来的夫人，于是趁着一次机会，他就偷偷的溜了出去。”

　　我喜欢这个故事的开头，我问：“那个姑娘生的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那个公子也就是茶庄少庄主对那姑娘一见倾心，他们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姑娘正骑在马上，风把她的红纱吹开了，因此他们还闹了误会。后来误会解开了，那位公子也打算迎娶姑娘了，可是这个时候公子才知道他可以迎娶这位姑娘，但是要做一件无法完成的事。”

　　他讲到这里就停下来了，我急急的问：“到底是什么事情？他娶了姑娘没有啊？”

　　“后来他才知道他同这位姑娘的亲事是算计好了的，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不过他很庆幸这位姑娘是她喜欢的人。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李承鄞拍了拍衣服，对我说，“没有后来了。”

　　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好玩，没头没尾的，可我总觉得熟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熟悉，仿佛在某个遥远的午后，在某个有着暖阳与和风的桥上，也有个公子对我说：“我的父亲是茶庄庄主，我的母亲是庄主夫人，你要是把我拉在马后活活拖死，可就没有好茶叶喝了。”

　　……为何熟悉？

　　我的头又开始疼了，一阵又一阵。我不由得哼出声来：“好疼……我的头好疼……”

　　我看见自己站在一处高高的山崖上，有人向我走来，是李承鄞。

　　我听见他着急的声音，一直到最后看见他脸上决绝的神色……